黄汝良说完就看着郑冲,郑冲却微微一鄂,徐光启急忙低声道:“恭敬答话便是了,记着你与邹维琏说过的话。”
郑冲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答道:“圣上明鉴,微臣郑冲与父亲郑芝龙商议过了,北进东江,为国效命,理所应当,只是南兵北进,未得奉召不敢冒然行事。若圣上有旨,微臣一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黄汝良微微颔首又道:“圣上有云,邹氏所献之策,朝中多有不谐之声,言恢复东江,无利可图,无所可为,空耗钱粮而已。黄卿以为恢复东江之策,可行否?”
郑冲又是一阵愕然,这话是问黄汝良的,他怎么也问了出来?须知这种皇帝写给臣子的私信,除非皇帝准许,否则是不能轻易向他人透露的啊。前面黄汝良分别念给郑冲和徐光启的两段话,皇帝在信上是准许念给两人听的,而这句只怕没准吧。
没想到黄汝良顿了顿续道:“出兵之策,黄卿可与郑氏商议后,回复禀明。”
郑冲一头黑线,老大人,您就不能一口气念完么?黄汝良接着说道:“圣上之意便是教老夫与郑氏商议出兵江东之策,是否可行,既然博文今天恰好来了,那老夫便先问博文。令尊那里,不问也知道他的心思。”
郑冲大感为难,你既然知道郑芝龙什么心思了,还来问我作甚?但既然人家是奉了皇帝旨意问话,也不能没有个回话。当下沉吟片刻后,郑冲只得答道:“于兵略之上谋算,东江地处建奴心腹侧后,位置要害,不可丢失。微臣以为,单以军略算来,出兵东江有三大好处。”
黄汝良哦了一声,提笔道:“博文说来,老夫记下,年纪大了,只怕回头就忘。”
郑冲只得硬着头皮道:“出兵恢复东江,便有三大好处,一来可在建奴身后要害之处,钉下一颗钉子,使建奴不敢过于放肆南下劫掠边关要隘,使之寝食难安,此为第一好处。”
黄汝良运笔如飞,很快写完,颔首道:“博文计较的是,这个好处老夫也想到了。”
郑冲续道:“第二好处便是,东江临近朝鲜,可与朝鲜互为犄角,防卫建奴侵攻朝鲜,断我藩国臂助。”此刻建奴还没发起对朝鲜的致命一击,丙子之役还没发生,朝鲜还是有救的。若是朝鲜和东江一直存在建奴背后,建奴是不可能放心入关的。
不过郑冲也很纳闷,为何这个魔改版的明末,建奴都几次深入内地来了,居然还没攻灭朝鲜,真是令人好奇。难道是魔改版的明末,连朝鲜也得到了加强?若是有机会北上,亲自去朝鲜看看,或许就能揭晓谜底了。
黄汝良听着这话也嗯了一声道:“朝鲜,是啊,朝鲜为我藩篱,忠心于我大明,是可以引为强助的,若是任其败亡于建奴之手,甚为可惜。”
郑冲最后续道:“最后一个好处,登莱之乱后,便有孔有德等乱臣贼子无耻投降建奴,孔贼等叛逆降奴,则奴早晚便有火器、水师,若建奴水师大成,则今后北方沿海疆土再无宁日。恢复江东,可就近监视建奴水师,若东江水师探得建奴打造战船则可发水师攻击其港口,毁其水师,不令其能得水师,则可保北疆沿海无虞,否则,不出三年,建奴有了水师,则大明更加困矣。”
黄汝良听完最后一个好处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道:“还真是,老夫都没想到孔贼降奴之后,建奴三年之内定会打造自己的水师啊。此乃重要一环,必定要陈奏明白。”
黄汝良记录完毕后,又看着郑冲问道:“既然是出兵之策,那便还要说明所需兵员、战船、钱粮何来。如今朝中两面受敌,又天灾不断,钱粮实在窘困。若是博文你用兵,如何筹措钱粮兵员军需?”
郑冲一听这话便知道是黄汝良在套路自己,朝廷不给兵不给钱粮,只问郑氏如何筹措,明摆着就是想让郑氏自己忠君爱国的大吼一声:“这钱这兵咱们郑氏出了。”
大明朝现下确实穷得很,钱粮都要用在正面对抗建奴和闯贼上面,哪里有钱恢复东江?福建对抗红夷,大半钱粮兵员也就是靠郑氏,要是朝廷有钱,也应该先把欠郑氏的军饷给了,所以郑冲和黄汝良都没指望朝廷能出钱。
郑冲自然没这么笨,当下沉吟片刻后才道:“若是朝廷有旨,命郑氏出兵北上,则需朝廷答允能将山东登莱各处港口,划为郑氏补给、屯兵之用,几处港口军政大权均一体交东江统带。且东江孤悬敌后,与朝鲜联兵作战,协调诸事,也需朝廷明确下旨,朝鲜事务皆由东江统管。则所需兵员钱粮,郑氏可自行筹措,无需朝廷费心。”
此话一出,黄汝良眉头深锁起来,这明摆着就是提条件,要郑氏出钱出兵可以,但要用地方的军政大权来换啊,山东几处的港口皆归郑氏使用,军政大权都是郑氏说了算,这未免太过了吧。
还有朝鲜事务也尽数交给郑氏,事关藩国军政大事,也变成郑氏说了算。这两个条件太过苛刻,温体仁等内阁不会答应,朝中东林君子也不会乐于见得闽党得势,只怕生性多疑的崇祯皇帝也不会答应。
黄汝良沉吟片刻后又皱眉问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郑冲适才说的是郑氏北上进兵后,所能谋求得到的最好一种前途。若是能管治山东几处港口,便可通过几处港口的海贸来弥补所需的钱粮,也可就近在山东招募北兵。但山东在北方乃是重镇,朝廷是不会答应将此处交给郑氏的。
当下郑冲咬牙道:“至不济,也要朝鲜事务尽数交予东江,方才有可能站稳脚跟。”郑冲退了一步,若是山东港口不能考虑,也只能希望朝鲜事务上能放权了。
要是东江能握有与朝鲜事务的大权,则在经济、军事、海贸等等各领域上,都可以大有作为。须知朝鲜有人口,有物产,也能海贸,也有兵员。甚至通过朝鲜还可与日本海贸,日本也有人口、物产,也能海贸。日本还有很多兵员,德川幕府得胜后,许多失败的西军浪人找不到工作,又不敢下海为倭寇,这些人都可以招募来做雇佣兵的。
黄汝良为难的道:“若是无朝鲜事务权,就无法恢复东江?”郑冲缓缓颔首道:“正是,若无朝鲜,即便武侯复生,也无法恢复东江。”
黄汝良长叹一声道:“老夫明白了,稍后自会如实回禀朝廷。”顿了顿黄汝良看着郑冲道:“令尊心思我自然知道,若真是朝廷旨意到来,令尊不想出兵,又如之奈何?”
郑冲平静的说道:“我已经答应过邹巡抚,若郑氏无人出兵,我郑冲便自己率领本部军船北上便是了!”说话掷地有声,黄汝良与徐光启互望一眼,均感觉此子真是胆略过人啊。
郑冲却对黄汝良有了另一番的认识,恢复东江镇这等重大国事,崇祯都来信与黄汝良商议,这人可以影响崇祯!想到这里,郑冲开始想如何能更好的利用黄家这条门路。
说完皇帝来信之事后,郑冲与徐光启便即告辞离开。回到家中后,郑冲便兴冲冲命张灵素收拾行装,准备明天一早就赶往泉州。
随后郑冲赶去大营见了郑芝虎,将明天便去泉州之事说了,并拜托郑芝虎将那慈善堂章程的誊本转交一份送给去了福州的郑芝龙览阅。
听得郑冲去得这么急,郑芝虎也有些意外,当闻得此事已经说服得徐光启、黄汝良两人同时出面主持之时,郑芝虎忍不住叹道:“阿冲,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想不到你会这般顺利说动徐、黄两位德高望重之人出面,想来此事成矣。泉州那边我也不必跟你去了,我便留在安平坐镇,稍后有什么需要操办的,只管来信细说便是了。”
说罢将一封公文交给郑冲道:“此乃总兵衙门调兵公文,到了泉州自可出示给泉州知府衙门,泉州水师大营兵马你可调集指挥救灾,你麾下所部兵马也可一同跟去泉州。”
郑冲接过公文谢了,表弟黄承昪忽然从郑芝虎身后转出,笑嘻嘻朝郑冲一礼道:“表兄要去办大事,怎能忘了小弟?”黄承昪跟随郑冲一道回安平之后,便住在水师大营之内,这几天风灾也没能出去,今日见得郑冲到来,便上前说话。
郑冲大喜道:“此趟大事正需要表弟相助,明日便跟我一道前去泉州!”当下便说定后,郑冲给了黄承昪一份安平会方略,教他连夜看熟,黄承昪贴身收了。
奔波一天,郑冲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张灵素带着映雪等丫鬟、家仆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小两口行装满满的装了三大车。
郑冲看了后微微皱眉道:“去到泉州,有什么缺的再买便是了,何必像搬家一般,都尽数搬了过去?父亲、母亲那里知道了,还以为我们俩就不回来住了。”
张灵素微微一鄂,这是郑冲头一次说自己的不是,当下急忙解释道:“多是些书,其余都没搬太多。”映雪叉起腰来道:“姑爷,随身衣物、被褥都只带了些许,其余都是小姐的书。”
郑冲哦了一声,轻叹一声道:“对不住娘子,为夫心中事情太多,一时烦躁不察,错怪了你……”话还没说完,张灵素急忙掩住郑冲的口道:“不必如此说,我知道夫君大事缠身,心头急躁也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