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也不知是几时了,但天色似乎还很暗,空气中饱含着水汽与寒意。
下雨了?
好像是的,窗外投进了片片纷乱的昏暗光线,雨声“淅淅沥沥”地传了进来,徒叩愁窗。
这是秋天的最后一场雨了吧,今晚雨停了之后就会降温了……
真冷啊……他想着,将被子再裹了一层,但他忽然感到了阻力。
嗯?他转过头,猛地就醒了,从床上蹦了起来。
林滢四仰八叉地躺在一边,因为唐言泽刚刚裹走了被子,所以她现在没盖被子,以这姑娘的睡姿,除了真的不该露的之外都露出来了。
啊——腿好白——啊不对,想什么呢。
唐言泽站了起来,给林滢盖好了被子,他早上起床时有低血糖,晕乎乎地。
摸索着打开了门,刚好看到洛伊。
“啊,言泽,你醒了?”他笑着问,忽然看到了房间里的林滢,大惊,“啊!你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说道这个,唐言泽的脸立即就黑了:“昨天晚上是谁背人的?”
“啊……啊,哈哈,嘿,那个……今天天气真不错。”洛伊傻傻地笑着。
“好了,还有空房间吗?我觉得我需要再睡一会儿,还有——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现在还在下。”唐言泽拍拍他的肩道。
·
找了一个房间,他进去勉强铺开被子,然后倒头就睡。
春困秋乏,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翻来覆去就过去了很长时间。
……
终于感觉清醒点了,看了看表,11点半了。
睡了好久啊……他从床上爬了起来,理了理衣服。
走下楼的时候,大家都起来了,一个个缩在沙发上,吃着干果,乱换着台。
“呦!言泽你起来了?”李清锋喊了一句。
“没做饭么?”唐言泽问。
“如果你还吃得下的话。”李清锋道。
唐言泽摸了摸还晃荡着半袋子水的肚子,摇了摇头。
他坐在了白色的真皮沙发上,一边缩在毯子里的林滢立马凑了上来:“言泽~~昨晚你把人家睡了哦,要负责哦!”
“……我没把你怎么样吧……”唐言泽哀叹一声,无语望天。
“才怪!才一个早上你就吃干抹净翻脸不认人了?本小姐的初夜没了!还……”这丫头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唐言泽一脸无辜地望着众人。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唐言泽才小心地说了一句:“初夜不是这个意思吧……”
“我说是就是!”林滢跳了起来,“初夜诶!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男朋友让他飞过来揍你?”
“你还有男朋友?”一旁的李清峰表示诧异。
“当然!”林滢把头一昂,“追本小姐的人都可以从悉尼排到广州了!”
“我觉得他们的队伍可以折叠一下,这样影响交通……”洛伊说了一半,被林滢一眼瞪了回去:“不说话你会死啊!”
“话说你怎么一直不说这件事?”李清峰对这件事抱有极大的好奇心。
“本小姐那是乍一看男神鬼迷心窍了好吧?还想着掉个金龟婿呢,结果男神接地气都毁了。”她哼哼唧唧地道,“你看那陈世美,一看到公主不立即说自己没娶老婆吗?”(注一)
唐言泽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对这个不怎么吉利的例子作出评价了。
“你们想吃点什么?”李清峰问,“肚子里都是水难受。”
“不想动了。”洛伊发表了他的状态,窝在沙发里。
“可以叫外卖。”李清峰向茶几上的那一叠卡片努努嘴。
“好、好、好……快叫”林滢直接窜过去翻外卖单,连说话都说不稳了。
“她对我们做的饭有那么排斥么?”李清峰无辜地问众人。
“你懂什么!”林滢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吃你们做的饭,吃的不是饭,是压力,是山一般的压力。”
说罢这姑娘就不理众位男士了,转头拨通了外卖电话:“喂?给我订培根芝心披萨一份,十二寸的——对、对,送到威尔特山——哎,李清峰你这里几号的?——噢,14号——对——快点送到啊!”
“呯!”她把电话挂上了,跟拆家似的。
“我家电话跟你有仇啊……”李清峰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
于是乎,再等披萨的过程中,一堆人毫无形象地以各种姿势瘫倒在沙发上。
电视台换了好多个,但都没人看,这里没人喜欢看电视,唯一喜欢的林滢在少女心崩毁后就再也不看电视了。
客厅的主色调是白色的,白色的大理石地板、白色磨砂电视墙、白色的真皮沙发,白色与玻璃相间,连绵的秋雨不停地拍打着院子里宽大的芭蕉叶,一切都显得空旷,疏远而宁静,唐言泽拉过一条毛毯,双手抱着膝盖,静静地小睡,安静而悠远,耳边传来朋友们轻轻的谈笑声,有些遥远。
他有的时候会很自然地陷入这种状态,如果当时很精神,就会有很多神奇的想法冒出,那些想法有一半都有些荒诞,但另一半却富有极其明亮的智慧。或许多年前的老庄也是这样吧,如果当时比较累,就会昏昏欲睡,尘世的一切都显得遥远,心会变得宁静而澄澈,只是……有些孤独吧。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他一直很喜欢李白与苏轼,那样的天真与乐观,真是令人羡慕,是吧?
昏昏沉沉地,好像过去了很长时间,门铃响了起来。
林滢已经窜上去了,鞋都没穿,白生生的小脚才在大理石地板上,也不怕冷。
当唐言泽揉着眼睛醒来时,香喷喷的培根芝心披萨已经摆在茶几上了。
唐言泽并不饿,但还是吃了一块热热肚子,其实小时候他都是很喜欢这些的,肯德基、必胜客,但当他天天吃这些东西后,却发现它们是那么的难吃,也发现了自己其实早已依赖上了家乡的饭菜。
大家对披萨也不是很感冒,五个人随便吃两下,竟然还剩下一块,林滢吃了一会儿,还是一边傲娇一边停嘴了,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是,她的胃已经被养叼了。
“那我先走了。”洛伊起身道,一边的阿莱德莱也站了起来。
“好。”李清峰站起来送他们。
“那我也走了吧。”林滢说,“我还赶着回去磨我的论文呢。”
要是不说,谁会知道这个二十一岁的丫头还是个经济学硕士呢?
“我也走了吧。”唐言泽道。
“要我送你么?”洛伊看了看外面的雨问。
“不用了。”唐言泽摇摇头。
几人在门口挥手告别,洛伊坐进了车中,他这段时间也稍微低调了一点,至少没把他那辆皇家典藏版的玛莎拉蒂开出来,换了一辆迈巴赫,虽然依旧很贵……
林滢开的是一辆白色的奥迪,她也是一个小富婆,只是不太说她的家世。
李清峰将唐言泽送到门口,唐言泽在自行车上装了一把伞,像电瓶车那样,今天是阴雨,风不大所以还安全。
“再见!注意安全!”李清峰喊道。
“知道啦!”唐言泽回应着。
……
他沿着郊区骑着,凉意沁人的秋雨绵绵地下着,顺着伞骨飞溅,湿润的空气中弥散着泥土于新叶的芬芳,深吸一口,通过整个心扉,两侧的白桦林撑起浅绿色的苍穹,洒下盛大的雨幕,仿佛要迎接一个新世界的来临,古老的森林沐浴在这连接天地的雨中,仿佛从远古至今都是这样的,苍茫而肃穆,心怀融入这古老的大地中,也变得博大而悲伤。
秋、雨,从来都是历代文人所伤心的意象,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我言秋日胜春朝”的。
维特鲁威好像写过,冷可以让生物硬挺,而热会让生物蔫软,但冷,也是会冻死的啊!(注二)
冬天的肃杀已经降临了,那样的好冷与寂静,有些孤独了吧。
唐言泽想着,骑到了家。
书店还是那个样子,推开雕花松木门,书香、墨香、檀香一齐弥漫于周身。
古色古香,余韵悠长。
只是……少了些人。
坐在阅读的长沙发上,他的身影有些孤单。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这个家,太空旷了。
记得以前对哪个朋友说过,他想去隐居,那个朋友笑着对他说,人是社会性动物,你受不了的。
当时他笑笑,不以为然。
但是现在……有些相信了吧。
听人说,一个家里要有三个人才像一个家,但他只有一个人。
……
“凯德?”一个如银铃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言泽转过头去,安妮正婷婷地站在身后,,雨中明晦不定的光洒在她脸上,美得梦幻。
“安妮。”他努力牵扯出一个微笑,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她蹙着秀眉,那一眼的他,孤独地令人害怕。
“没事。”他说。
她看着他,踌躇了一下,最终轻移莲步,抱住了他。
身上传来女孩子柔软的触感,淡淡的发香萦绕在鼻尖。
安妮忽然有些慌乱,她是脑子一浑就抱了上去,而此时她一片仓皇。
她想往后退,但却被一双纤长的手搂住。
他紧紧抱着他,头埋在她发间。
“谢谢。”他如是说,“你可以叫我言泽,唐言泽。”
他松开了她,转身上楼。
安妮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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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包公斩陈世美,陈世美中状元后谎称自己未结过婚,成为驸马,包公最后以“欺君”的罪名将他处死,不顾太后与公主的请求。
注二:维特鲁威,古罗马建筑大师,著有《建筑十书》,上文观点来源于第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