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生活在狮子江畔,尚不懂人事便又被送进了祭祀场修行,说实话,江白云中对外面的世俗社会其实很陌生。在祭祀场,江白云中根本无需为柴米油盐忧愁,每天的任务便是不停地修炼参悟,生活虽然也艰苦,但相比世俗社会却又是简单的。特别是江白云中还是祭祀场的珍宝,享受到的待遇更在一般学徒之上。
额尔德纳是沿海部落,族人世代都以海为生。由于夜叉侵袭,许多人都家破人亡,加上近来又是封海,族人的生活就更加困顿。一路上,江白云中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乞讨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直至到最后,他终于再也笑不出来。
一个老乞丐步履蹒跚地从江白云中的身边经过,江白云中骑在六角电鹿上,回头看了老人许久,随后他转头问图林法士:“图林大人,我们前线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真的打不赢夜叉了吗?所以我们才要封海?”
图林法士对江白云中微微一笑,“夜叉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数量还要多,加上他们熟悉水性,我们在海上与他们作战太吃亏,前线一直伤亡不断。我们祭祀场修士本来就不多,经不起这般折损。所以为了族人的安全,不得已之下才封的海,但也不是完全封闭,近海还是允许大家活动的,只是远航和远渔就不行了。”图林法士无奈地耸耸肩,“我们加紧赶路吧。”图林法士说完拍了座下的六角电鹿,急速向前。
六角电鹿是额尔德纳祭祀场修士专属的坐骑,因头长六角,且快如闪电而得名。六角电鹿原本生活在呼尔贝伦山脉,体型高大,性情温顺,经过驯化后是理想的远程坐骑。
江白云中跟了上去。“那我们就继续这样下去吗?”江白云中问道。
“大祭司和擎苍巫祝这次去了风临城,据说整个密德城邦的所有部落的大祭司都去了,我们私底下猜测就是与夜叉鬼有关,如果有风临城的支援,我相信我们整个形势应该会有所改变的。不过……”图林法士话锋一转,“云中,眼下这些都不是你需要关注的,你当下最紧要的,便是尽快把修为提高。以后无论是自救还是救他,没有高的修为都是不行的。你是部落里从未出现过的大灵根,大祭司和各大巫祝都对你抱着最大的希望。我们往后可能都需要依靠你,额尔德纳部落都需要你。”
“那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和你们一样去战斗?我也想斩杀夜叉!”江白云中郑重说道。
“呵呵,现在还不是时候。”图林法士说道,“至于以后是什么时候,你的情况比较特殊,这个还得大祭司和十大巫祝们才能定。”
“可我有经验!”江白云中指的是他已经在大试炼中斩杀过食尸鬼。
“以你现在的实力,就算去了也只是杯水车薪,对整个局势的帮助很小,但是万一你有什么闪失,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图林法士直截了当,但随即他又故作轻松地说道:“以你的潜力,将来的作用将超乎想象,不怕没有机会。”
江白云中沉默了,随着六角电鹿走动,他的脑袋也在一上一下地动着。
图林法士见江白云中没有说话,于是又说道:“云中,你要知道,这是一场持久战,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眼下就算你参与战争,对整个局势的改变也微乎其微。但是,若你在战争中稍有闪失,部落就失去了最后的希望,我们承受不起这个后果。”图林法士看着江白云中重复说道。“就比如说你在大试炼中遇到的那种危险,前几天飞风大人还跟我说,直到现在她想起,她还是胆战心惊。”图林法士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过于严肃了,于是又打趣地说道:“等你以后成为我们祭祀场的成就者,杀夜叉会杀到你手软,到时候你可别嫌累。”
“我肯定不嫌累,有多少我就杀多少!”江白云中这才开了怀。
两人继续赶路,前面的喧闹声引起了二人的注意。江白云中夹了一下六角电鹿的腰,驾着电鹿往前方人群奔去。众人见骑着六角电鹿的大人物到来,自觉地让开了路,江白云中看见一个脸色饥黄的老妇蓬头散发地倒在地上,双手却死死地抱住一个青年壮汉的腿,她泪流满面,不停地哭喊着:“把孩子留下,我求求你了,把孩子留下哇!”
那青年壮汉却不为所动,抽腿就想抱着孩子走。怀抱中的孩子莫约两三岁的模样,是个男孩,在两人的争执中,吓得嚎啕大哭。
江白云中以为那青年壮汉定是抢了那老妇的孩子,准备拿孩子去卖钱,于是连忙喝道,人随即下了坐骑,此时图林法士也驾着六角电鹿赶到了。
“快把孩子还给这位老人家,否则我对你不客气!”江白云中指着青年喝道。
那青年见江白云中身骑六角电鹿,虽然有些畏惧,但仍不为所动,依旧紧紧抱着小孩不松手。江白云中大怒,于是一个移身便对那青年壮汉出手。以江白云中的修为,对付一个普通人,一拳便能使对方毙命,好在江白云中并没下狠手,只是把小孩夺过手,将那青年壮汉一脚踢开了去。青年壮汉倒在地上不停咳嗽,江白云中还想威吓一下他,出乎意料的却是那老妇扑过去护在青年身上,泪流满面地替青年壮汉求情。
江白云中和图林法士诧异不已,明明是那青年壮汉抢了老妇孩子,可那老妇为何还要替他求情?
“老人家你这是为何?”图林法士问道。
“他是我儿子……”老妇依紧紧护着那青年,哭着回答道。
图林法士与江白云中面面相觑,一时没闹明白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江白云中又指着自己怀中抱着的小孩问道:“那这个小孩又是谁家的?”
“这是我们家的孩子,是我儿子的儿子。”老妇擦了擦眼泪。
“既然这孩子本就是你儿子的儿子,那你们刚才为何又在争执不休?”江白云中依然一头雾水,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经过一番了解,原来那老妪是个寡妇,丈夫死得早,自己一人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才把儿子养大成人,儿子也算成器,前几年刚成的亲,后来就生了这孩子。青年捕鱼为生,原本一家人小日子虽说清贫,但也总算过得安稳。但后来,夜叉侵袭加剧,出海的行当慢慢就艰难了,日子也日渐困顿,那青年的媳妇扛不住窘迫,丢下孩子跟人跑了,弄得现在家不成家。眼下部落又封海,青年一家的生活也更加艰难,加上那老妇年轻时积劳成疾,现在身子病痛缠身,那青年壮汉是个孝子,思前想后便忍痛想把孩子拿去卖钱给母亲养病。
江白云中猜得到结果却想不出开头,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他上前将青年和老妇扶起,嘴巴却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不出来。后来他还听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讲,有些病痛缠身的老人,为了不给子女们增添负担,竟选择找个地方自行了断。
江白云中胸闷得紧,完全无言以对。
图林法士给了青年壮汉一些财物,看了老妪病情后也赐给了一些丹药,老妪祖孙三代不停叩头拜谢后,才相互搀扶着回了家,一场卖子救母的悲剧这才得以避免。但江白云中知道,这样的悲剧还会继续发生,只要夜叉的忧患一日不除,额尔德纳部落就将永无宁日。
告别青年壮汉母子,江白云中和图林法士继续赶路。
江白云中没有再提卖子救母的事,但自己却暗暗下了决心。如果说以前他提高修为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那么从现在开始,他的一切努力,为的便不仅只有自己,整个部落,部落的所有族人,他们也许都等待着自己的救护。江白云中似乎明白了祭祀场何为对自己满怀期待,他似乎一下就明白了自己所肩负的责任。
那是大家,而不仅仅是自己的小家。
六角电鹿风驰电掣,赶了五六天路程,江白云中终于回到了那个阔别多年,曾在无数个夜里魂牵梦萦的故乡。
那个在狮子江畔,围在篱笆内的的小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