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若在这一瞬间凝结,静的能听见众人低沉的呼吸声。
婉妃对宋长心不依不饶,这才落得此刻骑虎难下的境地,正当众妃嫔猜测这婉妃会不会就此沉默,默默选择隐忍之际,一个略有些发颤的女声赫然传入耳际,“本宫自是不相信那无端流言,方才又听王妃一席话,更觉清明,依本宫看,不是这流言要追究,而是这后宫需要严肃整顿,妹妹恳求姐姐莫要心慈!”
说话间,婉妃从座位上起身,恭恭敬敬朝沈蝶衣施了个大礼,言辞语气慷慨激昂。
她这是突然唱的哪出?宋长心忍不住微眯起冷眸打量起这位仪容端庄至极的婉妃娘娘,心下嗤道,真没意思,她才刚说了那么一句而已!
沈蝶衣见婉妃态度忽的大有转变,于是顺着接下了话茬,“婉妃妹妹说的极是,本宫奉皇上之命协理后宫,当然不能心慈,这过去的,本宫也就不再追究,但从今日起,若是再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出现,就莫怪本宫依照宫规处置,手不留情了。”
沈蝶衣此话一出,殿内气氛立时便的肃然,从略略震惊中反应过来的众人,继而纷纷起身施礼应声。
行跪拜大礼的婉妃一直低垂着头,无人得见的面上,尽是一片不甘与阴戾。
议事结束,众人散去时已将近午时,而此刻的金銮殿上,文武百官还未下朝。
金色生辉的雕龙龙椅上,卫诸衫脸色不悦的看着堂下文武百官,偌大的朝堂之上,此时竟是鸦雀无声,气氛没由来的叫人觉得无比压抑。
卫诸衫向来宽厚仁和,鲜少这样在文武百官面前拉下脸色,但今日朝上大臣的提议着实戳痛了他心底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诸位大臣还有无事禀奏?”冰凉的声色昭示着卫诸衫的耐心已然濒临底线。
朝堂上文武众臣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下正犹豫之际,只见一名身着二品官服的大臣越过众臣上前一步,撩起袍角,行了个跪拜大礼,“皇上,请皇上三思!立后乃是国之根本啊……”
“够了!”大臣话还没说话完,卫诸衫就铁青着脸冷声打断了他的话。时至今日,他深爱的皇后尸骨未寒,他们便要他再立新后,叫他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爱妻,如何不令他盛怒!
“皇上……”那位大臣仍不死心的欲要再说些什么,但当他触及到那双冷冽得仿佛能将人冰冻的眼神时,终是被天子的威严所震慑,生生将卡在喉咙里的字眼又咽回肚子里。
看来他们到底是低估了贺雪颜在卫诸衫心里的地位,当初他不顾所有人反对,执意要立并不是最有资格坐上后位的贺雪颜成为天下之母,如今她带着罪臣之女的罪名香消玉殒,他却无视众臣提议,坚持不立新后。
“诸位大臣还有无事再奏?”尽是威严的天子之声穿过金銮殿堂,传入满堂文武百官之耳,这一次,再无人发声。
眼疾心细的内侍宫人立时上前一步,轻甩拂子,尖着嗓子道,“退朝!”
皇宫廊道里,一辆金黄色的豪奢撵子缓缓穿行,除了抬轿撵的宫人,其余前后两侧各有八个宫人随行,若是细看,每个宫人的脸上均是胆颤惶恐的模样,步履行走间,甚至甚微的言行举止都极是小心,生怕一个不甚便遭责罚。
卫诸衫倚在轿撵上,双眸紧闭,眉间微拢,不知在沉思什么,而面色冷峻的更好似一小小的错便能令他心头的怒火重新点燃。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着,但总有那么不合时宜的人不合时宜的出现。
“皇上……”一个宫人打扮模样的人,疾步匆匆追着龙撵,口中是略有些气喘的叫喊声。龙撵上的卫诸衫听闻此声,眉心越发皱的深了。
幸好随行的内侍宫人早已将察言观色这一技能练到极致,趁卫诸衫还未出声,便立刻示意抬龙撵的宫人继续前行,而自己则退在一边,招手示意那行色匆匆的宫人。
“没瞧见皇上气儿不顺么,还敢这么慌慌张张的!”得了内室宫人一顿训斥,那宫人也不见生气,反倒满是歉意的连连应着。
“这不是卫王吩咐的事么?奴才不敢懈怠,还请公公见谅。”
“卫王?卫王有什么事?”听到来人提及卫王,这内侍宫人的脸色方才稍稍好些。
“方才下朝后,卫王命小的传话,说想面圣,劳烦公公给皇上穿个话吧。”
“行了,你安心去向卫王回话吧,我这就禀告皇上。”
“有劳公公。”
御书房内,卫诸衫屏退了身边所有宫人,命他们在外候着,只留眼前一位身着玄色裳服的俊美男子。由于今日朝上之事,卫诸衫已无心批阅奏折,倚靠在龙椅上,眉宇间不复方才的寒气凛然,反而多了几许沧桑与疲惫之色。
“这朝上还有诸多政务需要皇兄处理,今日之事,皇兄自当没听到便是,立后是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着急不得。”卫端翎略有些担忧的看着龙椅上神色渐颓的卫诸衫,语气淡淡。
卫诸衫闻言,目光一凝,抬眸望了眼卫端翎,片刻,方才语气惆怅道,“你也觉得朕应该早些立后,对么?”
抿了抿薄唇,卫端翎沉默良久,他不能说违心的话欺骗他的皇兄,但也不想说实话,令他的皇兄越发心殇。
卫诸衫见他这般反应,忽的笑了,无奈中透着几分凄凉,“你什么都不说,朕也明白,后宫一日无后,就会一日不得安宁,朝堂之上就一日不得清净,可……可朕只是想守着自己的诺言……”
“臣弟明白。”卫端翎颇有些动容地说道,“臣弟敬佩皇兄对先皇后的一往情深,但即便身为天子,也不能事事由着自己,立后一事,臣弟会尽量压着,待得皇兄好些了,再考虑立后之事罢。”
身为臣弟,不能赞同他再不立后,能做的也也就是将此事暂时压一压了。
卫诸衫听罢,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卫端翎见状,忍不住道,“皇兄万要保重龙体。”
卫诸衫摆摆手,“不说这些了,今日你特意见朕不会只是要安慰朕的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兄。”说着,卫端翎顿了顿,这才又继续道,“长心也在宫中小住几日了,不知可还习惯?”
卫诸衫听他此言,略有些疲累的脸上泛起一抹清浅的笑意,“看来你对卫王妃真是上心呢,这才没几日,就忍不住相思之苦了?”
纵然他卫端翎见识过无数场面,但听见卫诸衫这样笑他,仍是有些俊脸泛红。
“儿女情长再如何也比不过家国大事,臣弟今日来此,并非全然为了长心。”话虽这样说,卫端翎却是心下无奈的紧,即便是此刻自己主动要请宋长心回王府,只怕她多半也是不愿意。
“既不是因他,莫不是因为沈蝶衣?”不觉间,卫诸衫的目光变得悠远深暗,就连语气也一下子变得肃然许多。
四目相对,卫端翎神色凝重的点点头,“今日朝堂之上,有许多进言要立皇后之人多半或多或少跟沈蝶衣的家族有联系。”
卫诸衫闻言,眼神复杂地看着卫端翎,“你能看的这样理智,想来是放下了。朕也注意到了,不过沈蝶衣是否是新皇后的最适合人选仍需要一些时日观察,皇后之位关乎后宫,甚至与朝堂上也密不可分,断不可大意。”
“但今日之事一定很快将传到后宫,恐怕还得皇兄亲自解释一番了。”
暮色将至。
夕阳渐渐西斜,房前廊道下,宋长心悠然躺在贵妃椅上,沐浴着一片落日余晖,厚厚的琉璃瓦墙将这个独立的偏殿与新月宫隔绝起来,没有众多宫人的喧杂,有的只是特属于暮色里的一份平静祥和。
耳边似有微风轻轻掠过,宋长心睁开微眯着的眼眸,淡声道,“今早的故事你还没讲完,趁这会儿得闲,你便继续说吧。”
婢子停下手中动作,轻声道,“方才还以为王妃您睡着了呢。王妃想听,奴婢不敢不从。”
“恩。”宋长心漫不经心的应着,不知不觉,思绪开始飘远,耳边的声音也好似从遥远的某个地方传来,缥缈而悠远。
“那时候,贵妃娘娘还未出阁,与正值少年意气风发的卫王爷从小一起长大,互相倾心,男俊女俏,是许多人羡慕的青梅竹马。”说到这句,婢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后来由于卫王爷的关系,贵妃娘娘又与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渐渐熟络起来,听闻三人感情一直不错,只是不知缘何,一直被世人看好的卫王爷与贵妃娘娘却并没有成亲,而是入了宫,成为了皇上的女人。不过听说,贵妃娘娘会入宫,是由于与……贵妃娘娘一夜欢好……”
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说着说着,便煞红了小脸。只是悠然躺在贵妃椅上的宋长心正微眯着眼,直望着一片昏黄长空,并没瞧见她此时羞红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