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相见,西窗翦烛,细把而今说。】
自那日出宫,也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青岚并不知道当日菀玥被皇帝叫去究竟说了什么话,她等了许久,未曾见菀玥露面,也不见有任何的消息传出来,到底还是忍不住了,自己就去了索尼的府上。
而菀玥,自打从宫里回来以后,只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晨曦和旦暮,总不愿出去半步,勇儿和灵儿也只能偷偷着急,并不敢回禀上头。
“呀!是青岚小姐来了。”勇儿见青岚正悠闲往这里走过来,欢喜得了不得,这个屋子里许久没有热闹过了。原本,容若总还会来坐一坐,可自打皇帝赐了婚,也鲜少来了。
青岚走进,摸着她辫子上的坠子,“你这发绳上的坠子真好看。”
勇儿浅笑道,“闲来无事的时候,我自己做着玩儿的。”
“这双手真是巧,怪不得你家小姐喜欢你呢,你家小姐呢?”青岚摇着扇子问道。
“在呢”,勇儿引了她过去,打了帘子,下颚一抬,轻声道,“在屋里头呢。”
青岚蹑手蹑脚地进去,见她正聚精会神地画着抄着诗文,原是想给她玩笑一回,所以忽地蒙住了她的眼睛,只是手心里湿漉漉的,立刻放下手,“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菀玥慌乱着回过神来,即刻擦了眼泪,站起来,“妹妹?你怎么来了?”
“这好好地,姐姐怎么哭了?”青岚心里一抽,像是绷紧的弦,她哪里是真心关心菀玥,不过是迫切的想知道这里头的原由罢了,一定有宫里有关,一定。
菀玥极力地挤出笑容来,“我哭了吗,我没哭啊。”
青岚伸手擦着她脸上的泪水,“这样了还叫没哭呢,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这里,眼泪都流下来了,你自己瞧瞧。”
菀玥就是不承认,“没哭。”
青岚挽着她,在桌边坐下,试探道,“是不是那日在宫里,皇上和姐姐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没说什么。”菀玥说着,眼泪又要泛上来,自小在青岚的眼里,菀玥不过是个女儿身的男儿,哪里见过这样的她,知道必是出了事,只不过她不愿说罢了。
青岚看着她的神情,为难道,“事已至此,我是不是应该这样问姐姐,在姐姐的心里,究竟有没有皇上?”
不知从哪一日起,每日午后总要下一阵雷雨。外头忽然又想起了闷雷,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菀玥痴痴地望着她,这是她最不愿面对的问题,只是她已经说了那样的话了,有没有的,又怎么样了呢,“别问了。”
她锁着眉,脸色很不好看,“我恐怕只有知道了姐姐的心思,才能说出我的心里话。”
菀玥诧异地看向她,“妹妹到底要说什么?”
青岚忽然站起来,跪在她的面前,“有些话再不说只怕来不及了,求姐姐原谅妹妹。”
有些时候,当一个人挖空了心思想要得到一样东西,是不会再顾及其他的。她如今所有的作为,都是为了得到。
“妹妹你这是干什么!”菀玥猛地站了起来,自然是眼前的情形惊着了,即刻上前使尽了力气要拉她起来,她却是执意不肯,眼泪一拨又一拨地涌出来,这叫菀玥更是无措,“这是怎么话说的,妹妹有什么错何至于此啊?”
青岚越发地伤心,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泣道,“姐姐,其实……其实,我早就知道,三公子就是皇上了。”
菀玥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她心里暗暗觉得自己可笑,原来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罢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青岚哪里会告诉这其中那样一长串的缘故来,只道,“这事说来话长了,我只知道,皇上他对姐姐……”
青岚没有说下去,菀玥倒也不再追问,只是又问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呢?”
青岚是何等的心思,今日有备而来,自然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那时候我也只是猜测,并不敢就此确认的,况且这样的大事,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姐姐,我也是不敢说的,我怕若是姐姐知道了,又该怎么与皇上相处呢。”
菀玥不再计较,如今与她而言,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我知道,皇上他喜欢姐姐,我不想看见皇上难过,只有他高兴了我就会高兴。”青岚伏在菀玥的膝上,她的心痛得像是被刀刃,一点点地划开,钝重的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却只有她自己能感觉到哪里在滴血,对着菀玥,他心里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的难过都是真的。
菀玥意外极了,几乎是目瞪口呆,像是被什么东西定在了那里,“妹妹?你?你?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青岚哭着,继续说完要与她和盘托出的心里话,“这样的心思原是打算烂在心里的,我实在对不起姐姐,不错,知道了他是皇上以后,我更想进宫,我也知道,自古以来,帝王的恩宠向来不能长久,更是可望不可求的,但如果这个人是姐姐,就算老死在宫中,我也无话可说。”
她一直注意着菀玥的神情,她是故意这样说的,以她对菀玥的了解,这些话更能断了她的念想,皇帝的爱这样短暂,更不能属于她一个人,她怎么能受得了。
菀玥将她搀起来,脸上没有一点的表情,那是绝望才会有的样子,“这个人不会是我,我已经与皇上说得很明白了,我是不会进宫去的。”
只是命运之轮永远不会按着谁的心思来转。
青岚的脸上还挂着眼泪,心跳却越发地快了,似有喜悦掠过心头,“为什么,姐姐为什么要那么做?”
雨水打在窗户上“啪啪”地响,她说话的声音格外地轻,“如你所说的,宫里的女人,纵然得宠,也只在一夕。这一刻是我,下一个又是谁呢?”
“皇上他一定很难过,是不是?”青岚继续试探着。
菀玥摇摇头,眼神缓缓转动到她的身上,“你真的想进宫吗?”
青岚点头,坚定道:“想,只要能陪在皇上的身边就好。”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再也没有什么顾及,转而看向菀玥,“姐姐可气我吗?”
菀玥哪里猜得到她的心思,伸手捋了捋她鬓角边的碎发,还像是从前一样亲密,疼爱,“傻妹妹,为什么要气你,你一点错也没有啊,”
“那或许贝勒爷真的是个好归宿啊?”
菀玥只是摇头,并不说话。只听得外头的雨越来越大。
深夜,月上中天,皎洁温柔,柔和的月光把黑夜下的紫禁城烘托出一片平静与祥和,每一株树丫上落下斑驳的黑影来,零星的像是碎条儿挂在了树丫上一般。
清宁殿里开着稷山窗户,晚风轻轻地吹进来,能听见一些响声也是好的。星空上的明月最是耀眼的,那看似小巧的星星镶嵌在旁边,格外地美。
这样的夜晚,可以暂时不去想那些令人忧伤烦恼的事情,可那是属于别人的惬意,与他无关。
清宁殿里的火烛还不曾熄灭,每一次他有心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梁九功见玄烨仍然翻着书,所以提醒道,“万岁爷,天色不早了,奴才伺候您歇下吧。”
玄烨看着殿外的天色,“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就要到子时了。万岁爷都已经这样熬了好几夜了,您的龙体要紧呐。”
他继续低着头忙着前朝的事,案上一摞的奏折,他也没有心思看,“朕睡不着。”
“那皇上饿不饿,想吃点东西吗,奴才去准备。”
他只是摆摆手,“不必了。”
好几夜的翻来覆去,黑夜对他来说只是纯粹的安静,一闭上眼睛,全都是她的影子在眼前,无声地穿过每一个夜晚,他怎么能睡得着。
梁九功本以为因为菀玥的事皇帝一定又会冲着他大发雷霆,可是他竟猜错了。这几日来,他竟是与往常一样,除了上朝下朝,批阅奏折,看书练字,再没有别的话。
梁九功跟了他这些年,皇帝就像是他的孩子一样,这虽是犯上的心思,可他实在是真心心疼皇帝。
“皇上,奴才斗胆,这样日日地熬夜,龙体要紧啊,您心里要有什么不痛快,可千万说出来,别让自己憋着……”梁九功边说着便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来。
“能做的朕都已经做了,对她,再也没有法子了。”他蹙着眉,目光没有定处,喃喃道。
梁九功听他终于愿意吐露出些许心思来,心里一阵高兴,这些日子就怕他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叫跟在身边的人也只好干着急。
他快速抹了眼泪道,“万岁爷,奴才是最不会劝人的,但是奴才知道,这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要什么得不到呢?”
这自然是最不是办法的办法,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定能帮到皇帝的办法。
玄烨淡淡地摇头,“这样不行,朕不想逼她,朕要的是她心甘情愿!明天叫曹寅进宫来。”
梁九功注视着他的神情,也不敢多问,只俯首应道,“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