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被单独留了下来,罗继通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语气平缓地说道:“用五千去撼两万,我知道你不会接下来这个任务,其实之前我们就商量好,并不会让你真的带领五千人去当先锋……”
“新编左路不设置兵马使,张承奉那些家伙我实在信不过,你去那里任行军司马,奎宿过来的一万人就交予你负责了,记得做好整肃,时间不等人!”
“什么?”天可怜见,自己半年前还在另外一个世界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呢,如今要一万人做什么?
张宁有些愣在哪里,待反应过来罗继通的话代表什么意思时,蹭的一下,一股血气涌上了脸庞,双脚并直,吼道:“定不负将军所托……”
罗继通一脸冷意,挥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而后面容狰狞地说道:“我不要你保证什么,我想要你把那一万溃军捻成一股绳,你这一万人马,要么往东给我蹚出一条血流来,要么留下来拼死断后,没有第三条路供应选择!”
张宁拼命地逼自己冷静下来,刚才听到自己居然成为了一万名士卒的指挥官,心神激荡,居然有些忘形了,领着一万人作战,这是多么大的责任!促然间,他的呼吸声都重了起来,心头产生了一丝慌乱和迷茫,自己能不能做好这件事情,事关一万人的生命,许多人的生死,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能力?
一股风不知怎地吹进了大帐,羊油蜡烛的光线忽明忽暗,将张宁那张普通的脸照映得更加的惊疑不定。
罗继通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张宁,他在不断地审视着张宁,眼前这个军官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异常的沉稳,大军兵败之际还能够有心救起同袍,能以三百对四千骑兵,并且能够提出一系列有针对性的建议,勇敢和智谋都不差,假日时日必定又是一名能征善战的虎将!
过了片刻,大帐内依然安静,见张宁还没有答话,罗继通有些恼怒接着说道:“怎么?两个选项都都没有胆子担起来?是不是觉得老夫怕死,本部玉门军不用,偏偏用你们这群奎宿来的溃兵送死?”
“末将不敢!”
“战场上永远是这么无情,最精锐的部队不可能一开始就扑上去,也不可能留下来完成必死的任务,我必须要保存他们,接下来柔远需要他们,伊吾需要他们,伊州需要他们,整个归义军都需要他们!”
“是!”
“末将之所以没有回答,是因为还有几个问题没有解决!”
罗继通站起身子踱步到他身前,开口道:“你说!”
“末将之前不过一名十将,论声望和职权都无法号令这左路一军士卒!”
在罗继通微微一笑,拿起了一张填写这张宁名字的文书,递给张宁说道:“找就为你准备好了行军司马的晋职令!行营已经用过印,只等战后上奏节度使府衙走个形式便成!这玉门军的事情还是我说了算!”
“这把剑是当年归义军创始人张议潮将军,赠送与我父亲的,现在我借与你,敢违你令者,斩!后果我负!”
张宁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激动,紧接着说道:“末将还有个问题,奎宿溃兵不成建制,将官士卒乱成一片,这基层军官能否由我自己挑选!”
“各队正、将头,十将以下,准你自行推荐,一概准许!”
“谢谢老将军!”张宁一揖到底,而后抬起头,坚毅地说:“末将愿意带着左军这一万人马,替行营踏出一条东归的血路!”
“就等你这句话!”
罗继通拿起一张军令在盖上自己的印鉴,递给张宁,然后对着大帐内另外一名颇为儒雅的中年将官说道:“季丰,剩下的事情就由你说明!”说完便神情有些疲倦地走了出去。
还留着大帐内的众人都躬身相送,待罗继通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内,这才又重新坐了下来。
那名儒雅的中年将军,看着张宁笑着说道:“张将军年少有为,罗老将军如此看重你,可不要让他失望啊!”
“定不负所托!”
从这中年将军的装束和表字中,张宁知道眼前这位就是,玉门军兵马副使阴凯阴季丰,也是玉门军除了罗继通之外的第二人。
“本来军中排陈使阎英达将军也在,但是他临时要处理一桩军中斗殴的事情,来不及和你见面!”
阴凯的表情并不像罗继通那般严厉,由此两个人的谈话也比较活泛一些,入夜已晚,很快就有外面执勤的士卒送来夜饭,两人边吃边聊了起来,阴凯简明扼要地给张宁讲解玉门军的战法配合特点,回鹘人的兵力部署和战法手法等情况,遇到特别需要注意的,还仔细地给张宁点明。
张宁边听,边默默地记忆着,对照大帐内挂着那幅舆图,心中对敌我双方的通盘情况,已经有所了解。
这一通谈话,直到月过中天,才接近尾声。
“行营决定五日后全军东撤,所以你最多还有四天的时间来整顿这一万溃军,而后就带领他们一路往东,冲破回鹘庞特勤部设下的重重阻碍,为大军的行动扫清道路……如有什么需要,请尽管来找我!”
也许是觉得张宁年轻有为而又谦虚诚恳,或者又是因为其被罗继通看中的原因,所以阴凯对张宁的态度颇为和蔼。
由于军营宵禁的缘故,张宁并没有连夜回到奎宿溃军的临时营帐,而是被指定在大帐附近的一处牛皮帐篷过夜,这帐篷里同样点着羊油蜡烛,而帐门又被关了起来,里面顿时充满了一股羊油腥臊的味道,不过张宁此时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里,他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带领到那一万溃军,为大部队冲开一条血路。
……
第二天一早,张宁换上了执勤士卒送来的崭新绯红色的行军司马军服,将一身甲胄都穿戴停当,便在都虞侯索敏、玉门军兵马副使阴凯、排陈使阎英达等人的陪同下,前往奎宿溃军临时营地上任。
他们的到来引以临时营地的一阵震惊,虽然许多人都已经知道自己这些人会被重新编成一路左军,但是对于谁任左军兵马使一直都在猜测。
原墨离军兵马使李弘愿,被张承奉架空兵败后,一逃到纳职城,就被罗继通送回了敦煌,各营的高级将官要么战死,要么和张承奉混在一起,而大家又都知道罗继通老将军和张承奉这位少将军不对付,所以谁来领这支将要组成的左军,成为了人空暇时最经常提起的话题。
这几天来传过许多人要来领这支新建左军,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出乎大家意料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