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屋后,脱了外袍往被子里钻去,小皇帝还没回来,屋中点着花熏,闻起来有些腻。我侧着身子,从这里恰可透过缝隙看向窗外,月朗星稀。来这里半年有余,起先觉得这日子无聊难熬,后来忙着保命,日子就过得紧凑些,到现在一个打盹儿就是一天,唔,再没有比睡觉更消磨时光的。
小皇帝是练家子,回来的时候虽然声音很轻,但那时我还未入睡,再轻也逃不过这双耳朵,就闭着眼睛假寐,免得等会儿会同他掐架。
他走进坐下,静默中还能听见他沉稳的呼吸。
“里栖,明日我们就从这里离开了。”,我微睁了一只眼,发现他背对着我,于是我并未理他。
“在这里耽搁太久,往后的几站会匆忙些,如果身体吃不消,朕就让人送你回祁阳。”
我啪的一声从床上坐起:“皇上此话当真!”
离过年不过还有十几天的时间,此时若能回去,我还能有时间准备玉佛苑开张的事宜!
他转身看着我,面带讥笑:“自然是假,朕只是看你能装睡到什么时候。”
我恨不得冲上去啪啪就是两个耳光,左右两边打匀称。
可是不行啊!他是皇帝!
我压了压火气:“皇上还真是会玩儿呢,臣妾没装,只是睡得不深,不深…”
“西凉的军队正往弥疆靠近,对于此事皇后有什么看法。”
我拿了靠垫坐起来,又大义的拍了拍床铺示意小皇帝窝进来:“外面冷,进来坐着细说!”
他微微一挑眉,而后从容的钻了进来。他身子暖,我本能的靠了过去,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头,薄着脸又挪出去了两分。
“皇上,臣妾倒是很想知道西凉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小皇帝替我掖了掖被角:“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想了想:“譬如为何非得要与大秦揪着不放?”
“我娘曾先后数十年带兵镇压过他们,十二年前娘亲走的时候消息被隐瞒着,西凉派了大队细作前来打探虚实,大约瞒了几年瞒不下去了,西凉王就又起了战心。”,他停了停,“这些年有凤相坐镇大秦,西凉只偶尔在边界晃晃,却也没有大动作。”
“不是不是,要追溯到更早之前,是什么原因使得西凉必须要对大秦出兵?而且西凉的架势像是誓死方休,肯定有其必须要攻打的原因。譬如土地不够用,或者多地震火山之类的,百姓在那里生活不下去了,他们必须要迁移之类的…”
小皇帝敛了敛神色,“西凉地处大秦之西南,与弥疆交界。以前是个弹丸之国,异族杂居,百姓能歌善舞,尤产铁铜与鲜花果蔬。”
这段简介,西凉是个文艺之国啊!
“那生活应当是不错的,能歌善舞说明他们本心是追求美好与宁静,既不是马背上的国家应当不好战才对。”
他的眼睛将我盯得很紧,等我说完他才不紧不慢的接着说:“要说也是这几十年才发生的事,西凉人口骤增,而那里常年雨水分布不均,旱地与水灾相并,人多了,能用的地却未增减。大秦幅员辽阔,气候宜人,约莫那时才将主意打到我们上头。”
我点头沉吟:“生活丰富了就可劲儿生孩子,越生越带劲越带劲越生,一不小心就超标了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时间拖了这么久,那一辈的孙孙都该当爹了,人口自然是更多了,要吃饭要生活,土地粮食又不够用,这样严峻的人口问题,当然是刻不容缓啊!”
他的声音很轻,“里栖,你的思想不同常人,像从来没有被束缚一样,你对西凉再一次出兵有什么看法,抑或是有什么对策。”
小皇帝对我这一顿夸,让我觉得简直像吃了蜜糖一样,我清了清嗓子:“谈判!”
他眯了眯眼:“谈判?”
“对,谈判多好啊,不用动手动刀不会流血牺牲,还不耽搁经济农耕!你才刚将凤相拉下台,就是除去身上的毒瘤也还有个洞,当然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这时再与他们掐架,岂不真是内忧外患了?!只要我们能帮他们解决这个问题,谁还会不识趣的再来惹火?要知道战争是需要成本的,伤民劳财的多不好啊!”
小皇帝寒着个声:“你难道要将大秦之土让予他人?”
“非也非也,一寸国土也不能让!”
他像松了口气,我塔塔如此正义怎会是那种卖国之人!一寸国土也不能让,万一长出什么好吃的呢!
“那你究竟有什么想法?”,他像耐不住性子,揉了揉太阳穴。
我摊了摊手:“这不还没打起来嘛,没有想法,这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呢!万一你就与西凉的哪个太子公主接了亲,美人在床上吹吹枕边风,两国成了一家人,还用担心这些么!万事大吉!”
唔,十有八九是西凉太子,他的容貌男女生妒,就算是穿上女子的衣裳也无人认得出来,呐,就是脱了裤子有些麻烦,那玩意儿一摸就摸出来了,不好掩盖啊!
小皇帝的脸色一沉,我知晓我又说错了话,忙咳了两声掩盖。他将手掌放在我的头顶,我在想他会不会掀了我的头盖骨,顿时打了个哆嗦。他往下按一分我就缩一分,直至蜷进了被窝里。
他将手放开,“明日需得起早,快些睡。”
我钻出被子,想起今日里翠姨同我说的话,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怎眉头就没舒展过,若我是他娘亲,现下该有多心疼啊。
“皇上,臣妾斗胆再说一句…”
“说…”
“西凉现在只是偷偷摸摸,说明它并没有摸清大秦如今的底细,才不敢打没有准备的仗。而他们派来打探的细作又被我们给劫了,就更是不敢胡乱动手。要我说正是这段时间,趁着巡游,你该将地方官员与贵族富贾好好的打探一遍。凤相做人可比常人谨慎许多,你光换了京官儿可不行啊,一说反地方吼起来可不是小事,这是要覆国的啊!有些该归国家掌管的就从商贾的手里拿出来,让百姓掌握着国家命脉可不是个好的举措。等过十来天我们回祁阳了,你该换换该抢抢,先将国之根基稳定下来,训练军队发展经济教育民众都是后话,慢慢来,想要一步登天,是会掉下来的。”
他眼里擎着光:“凤相的人反了你应该欢呼才对。”
“得了吧皇上,这点道理是个明白人都知道,外人都道你宠我上天与云肩并肩了。如若他们反成功了,第一个杀你第二个就杀我,这皇位啊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来坐。再者,当皇帝有什么好啊,酒喝多了说你误国误事,美人睡多了说你荒淫无度,懒点儿就说你不思进取,错了就说你昏庸无道,当皇帝不好,不好!”
“那你就安心当这个皇后,皇帝不好做我来做就是。”
我又摇摇头:“当皇后也不好,皇后是皇帝的工具,皇后是后宫的心头针,皇后要做天下女子的榜样,皇后还得时时刻刻操心生死安危,皇后是个被束缚了的物种,也不好,不好。”
小皇帝的脸黑了黑:“那你这样提醒朕是为何?”
我眨吧眨巴眼睛,“皇上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他眼睛闪了闪,明白过来一捶打在我身旁的床榻上:“再不睡觉朕就挖了你的眼睛!”
我忙将双手盖住眼睛:“皇上,臣妾错了!臣妾这就睡!皇上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