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骧城位于银沙江以北,是云罗史上硕果仅存的几座古城之一。世袭的八音世家据守着城池,至今沿袭着千年流传下来的宵禁。
午夜的钟声响了三声,各街坊早已冷冷清清,两个灰黑色制服的衙役打着哈欠从昏暗的街边拐角处转了过来。其中一人瘦高,提着个铜锣;另一人有些矮胖,左手时刻搭在腰间的刀柄上,边迈着八字步走着边同瘦子轻声说着话。
“小蔡啊,巡完这条老街,差不多收工回去睡了吧。”胖衙役哈欠连连,眨了眨惺忪的眼睛,“你说他娘的堂堂龙骧,哪来那么多飞贼大盗啊……”
街道上的夜风迎面吹来,微寒,瘦子不禁打了个哆嗦。他瞥了胖子一眼,叹了口气:“你当我愿熬夜做这档子事?这不隋凉珠失窃、大批异族人潜入过来了么……万一出了什么事,恐怕不好交差啊。”
“交差……”胖子瘪了瘪嘴,暗自嘀咕道,“要真遇上,老子又岂是对手……”他转眼便想起自己新娶媳妇那白花花的大腿,不由小腹下微热,巴不得现在就生出翅膀飞回家。
两人心中各怀心事,低着头一阵疾走,转瞬间便到了这条街尽头。尽头处是一家露天小酒铺,此时酒铺老板已经回家歇息,酒铺里只余几十张空荡荡的桌椅以及一幡孤零零的酒旗微微飘动。
瘦子只是扭头随意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再走过前面那个转角,今日便算完工了;可几息之后,他睁大了双眼,又退了回来,使劲拍了拍身边胖子的肩头。
酒铺并非空荡荡的,因为一张酒桌上还坐着个人。
天色虽晚,但幸好月光明亮,隐约间可见那人大概模样:身材微胖,披着件粗布坎肩,里面穿着不知是蓝还是灰黑的长衣,脚下踏着双破旧的草鞋。那人双手托腮静静地坐着,一动也不动。
“这人……”瘦子张着嘴,轻声对胖子道,“是有病还是怎么的?”
胖子本来正想些乐事,嘴角翘得颇见猥琐,突然被瘦子一拍肩,吓了一跳,再看到酒铺里那呆坐着的男子,不由皱起眉头,唰的一声将亮晃晃的佩刀从腰间拔了出来。
“兀那汉子,大晚上的别给老子找不痛快,要犯病回家犯去!”胖子上前紧走几步,以刀背敲了敲桌子,大声喝道。
瘦子见状也走了过去,扯了扯胖子的衣角,轻声道:“你这大喉咙,吵不醒四周邻里乡亲。若有人在老大那里打个报告,你我就惨了……”
“我管他娘的,”胖子沉肩一推瘦子,见桌前那男子仍然不为所动,不由火起,把钢刀放在那人背上,弯下身子来,故作恶态,声音却比刚才小了许多,“聋了吗?快给老子滚回家。”
话音未落,那人像是从梦中惊醒般,倏地站了起来。胖子又被吓了一跳,赶紧把刀从他背上拿了下来。
月光如水,静静地泄在那人的脸庞,勾勒出一副极其普通的五官,普通得让人下一秒就会忘记。他比胖子高出一个头来,呆呆地站着,整个人毫无生气,就像农田里吓走鸟雀的稻草人。
突然,他又动了。右手食指伸直,轻轻放在了嘴边,“嘘——”。
“你们听到孩子的哭声了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如同水波般一直回荡在两人的耳际。他平淡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喜色,像是老农目睹了一场丰收;他原本灰暗的目光中也透出些奇异的色彩来,不是月光,不像灯光。
瘦子长吁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微微笑了笑,道:“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事回家再说可好?或者明日公堂……”
瘦子说着,那人脸上的笑意便越来越深,深得让人开始不寒而栗。而接下来一句话更让瘦子开不了口。三更天,微寒的夜风,将那人的声音扭曲得有些诡异:
“这一定是个胖小子,肉味鲜美。你们说呢?”
当这个普通的男子含着笑淡淡地看着他俩时,两人的身子便不约而同地战栗了起来。
今夜,月明星稀,乌鹊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