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葛钰通过书籍中的图和麻雷子的帮助,真的制造出了一杆鸟铳。校场上,郑秋看着灰头土脸的葛钰经过复杂的步骤,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门药,装火绳,最后终于站在原地,对着一百米外的靶子开了一枪,然后,没打中。
校场上观摩的弩弓营、五合营士兵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葛钰站起身,他的脸上被黑火药熏得黢黑,脸色也很尴尬。郑秋没有看他,径自走上高台,冲着底下的士兵喊道:“你们认为这很可笑吗?”他指了两个前排士兵,“你们两个,出列。”
两个士兵跑了出来。
“你们两个,用你们的武器,看看能不能打中靶心。”郑秋大声道。
其中一个士兵是弩弓营的弩弓手,他从背后摘下弩弓,微微瞄准,“嗖!”正中靶心。弩弓营的士兵齐声喝彩。
另一个士兵是五合营的工兵(五合营中负责前期挖沟垒石的士兵),他有些尴尬的看着郑秋,“将军,我是五合营的工兵,不懂射箭。”
郑秋当然知道他是工兵,他背后只背了一把铁锹和一把刀。郑秋冷道:“葛先生是念书人,不是军人,他的长处在于造枪,而不是开枪,就像你的长处是掘土一样,”他提高了音量,“都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道:“明白了。”
葛钰向郑秋投来感激的目光。郭九的脸色则有些难看。
观摩结束后,五合营和弩弓营分别带回,葛钰追上郑秋,感激道:“郑将军,多谢您解围。”
郑秋淡淡一笑,“葛先生不必客气。”经过一个月的观察,他觉得葛钰这个人是可以相信的,于是郑秋开口道:“葛先生,关于火铳,我有个提议。”
葛钰恭谨道:“郑将军请讲。”
郑秋一字一句道:“火铳的劣势我想葛先生应该也明白,如果在阴雨天气,就算是训练娴熟的士兵,想必也不能继续开枪吧?”
葛钰面色难堪的点了点头。
“葛先生也不必自责,”郑秋道,“葛先生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用火石去点燃火药,这样不就省略了点燃火绳这个过程?”
葛钰愣了愣,“燧石吗?可是怎么让燧石产生火花呢?”
郑秋其实也不太明白具体的原理,他从兜里掏出自己凭借回忆描绘出来现代枪支图,递给了葛钰。葛钰拿着那张粗糙的图纸,迅速的被扳机吸引了目光,他兴奋地一拍大腿,“郑大人果然神人,这样果然就可以实现了。”
郑秋淡笑:“只是一个提议而已,具体实施还是要靠葛先生。”
葛钰作了个揖,兴冲冲地拿着图纸往小作坊跑去。
郑秋心里明白,这个提议似乎并不能解决装弹速度的问题,因为明代的火铳都是前膛枪,也就是从前面的枪筒装弹。而根据他的记忆,近代的枪支,抗战剧中经常出现的汉阳造、中正式都是后膛枪,即从枪管后面枪管后面装弹。他感觉这就是解决装弹速度的关键点,但是究竟怎么解决,郑秋一时也想不通。
从想法过渡到实践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之后的日子里,郑秋也没有过分的催促葛钰,给他充分的时间去搞研究。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郑秋就这样白天练兵,晚上练柳柳,生活一度安静祥和,虽然中间被柳柳催促了几次要回家看看,但是都被郑秋用太极忽悠过去了。这段时间里,尹小蝶没有联系他,德州方面没有任何异动,肖家姐妹也再也出现过,郑秋虽然思念,虽然担忧,但是,一切倒还算平静。
平静的生活总是不够长久,这一天,郑秋正在军帐中和郭雍谈论火器战法时,外面忽然有兵丁来报,尹小蝶派信使来见。
郑秋放下兵书,犹豫了一下:“传!”
外面一个头上缠着白纱的信使跑了进来,跪倒行礼:“禀将军,大小姐有书信一封。”
郑秋点点头。
郭雍走下来接过信封,转交给郑秋。
郑秋拆开信封,一股甜腻的香气袭来,恍惚是尹小蝶魅惑的样子。
“郑郎,见字如面。妾刚刚得到京城密奏,皇上恐时日不多,然眼下新君未明。天启皇帝无子,皇位或属意信王,妾身恐魏阉有叛逆之心,眼下胜负未明。倘若信王得天下,你是家父提拔,必将视君为阉党;倘若魏阉得天下,你与家父不睦,妾身恐家父对君不利。妾身辗转反侧,望君早做准备。”
落款处时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郑秋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所谓信王,就是后来的崇祯帝朱由检。眼下尹小蝶说的没错,自己是尹继祖举荐的,很有可能会被归类为阉党。
郭雍看郑秋脸色不对,斟酌了一下语句,开口道:“二叔,怎么了?”
郑秋摇摇头,对信使道:“回去告知你家小姐,信已收到,让她勿念。”信使行了个礼,告辞离去。
郑秋这才把自己之前是由尹继祖举荐,又把眼下天启死了,魏忠贤和朱由检继位这件事情说了一下,然后又说了一下自己担忧的事情。
郭雍思索片刻,忽然笑道:“二叔不必担忧,侄儿保你无事。”
郑秋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此话怎讲?”
郭雍道:“二叔试想一下,自古太监掌权的事情有很多,哪怕是本朝,也有不少,但是从古至今根本没有太监能够掌权,说到底,就是因为于理不合,天下人是不会答应的。”他注意着郑秋的神色,继续道:“况且魏忠贤虽然位高权重,看似胜券在握,但是他不过是个太监,各地藩王还在,就算是他能够干掉信王朱由检,他也不可能继位,因为朱家的人没有死绝,剩下的人,挑哪个登基,都比他魏忠贤合理的多,所以我们根本不用考虑魏忠贤登基的事情。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使魏忠贤掌权,尹继祖一个景州知州,也算不得阉党中心人物,根本不可能威胁到我们。”
郑秋点了点头,郭雍说的很有道理,当然,作为郑秋来说,他是知道魏忠贤肯定是没有胜利的。魏忠贤后来被崇祯抄家灭门,挫骨扬灰,这点儿常识郑秋是懂得,但是郭雍作为一个不知情者,却能分析的很合理,而且如此自信自己的分析,这是很难得的。
郑秋道:“那么如果信王登基呢?”
郭雍笑道:“同样的理由,我刚才说过了,尹继祖只是阉党的一个小喽啰,算不得什么主要人物,而您根本算不得阉党,与魏忠贤也没有交情。尹继祖为您求官,您又因此剿灭于弘志,立了战功,这无形之中增加了我们的筹码,眼下朝廷内忧外患,根本没有那么心思也没有必要派兵去剿灭我们,所以我们肯定是足够安全的。”
郑秋这才眉头稍展:“你说的有些道理,”他用指节敲了敲桌子,“不过还是要做些准备啊。”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避免历史出现变化,郑秋往北方派出斥候,时刻打探京中消息,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得到两派胜负。
三天后,郑秋得到了确切消息。天启皇帝驾崩,信王继位。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二日,明天启皇帝朱由校驾崩,年二十三岁,庙号熹宗。两天后,光宗第五子,熹宗弟,信王朱由检继位,颁诏天下,改明年(第二年)为崇祯元年。
此时,朱由检年仅十七岁。
信使把消息送来的时候,郑秋拿着手里的书,看着远处不断操练的兵丁,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他知道,一切都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