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有财笑着介绍道:“锦瑟大家勿怪,田某可是为你带来一位少年英雄。这位就是数月前平定于弘志叛乱、手握雄兵的郑将军。”
锦瑟敛着裙裾,彬彬有礼的盈盈下拜,“小女子锦瑟,见过郑将军。”
郑秋笑道:“田老板最爱说笑,郑某不过一小小游击,手下有两个兵丁,哪谈得上手握雄兵,这话要是被提督、总兵听到了,还不笑掉大牙?倒是田老板,生意满天下,金银堆成山,又能时时见到锦瑟姑娘这等美人,真是让郑某艳羡不已呢。”
锦瑟掩口娇笑道:“将军也是油嘴滑舌的取笑人家,好了,二位大人物,快进小女子的房中来吧。”这话很圆滑,郑秋和田有财都大笑起来。
两人跟着锦瑟进入绣楼中,这绣楼格局很是典雅,屋子中摆满了各种奇花异卉,屋中温度适中,温暖中隐隐飘过一丝丝香气,说不清楚是花香还是脂肪香气。郑秋正欲开口调笑,却见大厅中央的水晶桌椅上,竟然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人抬起头看了郑秋一眼,这人身形高大健壮,剑眉朗目,目光挑衅,毫不客气,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另外那人身形略矮一些,只抬头看了一眼郑秋,便垂下了眼睑。旁边还有一个姿色不逊于锦瑟的女子,正在给两人斟酒。
郑秋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然后偏头看向田有财,冷冷道:“田老板,这是怎么回事?”他不仅仅介意高大男子的挑衅目光,他更介意的是,高大男子目光冷漠,手上有粗糙的老茧,挽着袖子的右臂上,隐约可以看到一处刀疤。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是个军人。
田有财也很惊讶,“锦瑟姑娘,不是说好了我包下的场子吗?这二位是谁?”
锦瑟含笑道:“郑将军、田老板不必着恼,这两位是我姐姐的朋友,今日正好来访,我们开门做生意的,总不好把朋友往外推吧?”旁边斟酒的女子也笑了笑,看来她就是丝竹了。
这时,楼梯上有人缓缓走下来,柔声道:“锦瑟,乱说些什么?郑将军英雄盖世,怎会为这等小事生气?”
郑秋顺着声音看去,楼上下来这女子面上蒙着轻纱,身穿白色长裙,浑身上下罩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秀目,她眼神清冷,虽然声音柔和,但是眼神中却流露不出丝毫热情。一双眸子仿佛能够洞悉人的内心一般,与郑秋微微对视,然后轻轻颔了颔首。
田有财的胖脸上竟然流下汗来,讪讪道:“田某不知笙箫姑娘在此,胡言乱语来着,姑娘莫怪。”其实这位笙箫姑娘极有可能根本没有听到田有财的话,毕竟田有财的声音不大,再加上这绣楼很是宽敞,估计传不了那么远。
郑秋向田有财投去探寻的目光。
田有财紧张的擦了擦额头,似乎有些惧怕似的,轻轻道:“郑将军,此女就是笙箫楼的主人,上官笙箫。”
郑秋看着田有财紧张兮兮的样子,心中愈发惊讶起来。孙先生说过,这笙箫楼是德州最大的青楼。单看这里的陈设,也能感觉出此处价值不菲,可是单凭这个看起来神秘兮兮的美女,怎么可能支撑起如此庞大的青楼?田有财,又为什么这么惧怕一个青楼老板?
说话间,上官笙箫从二楼走了下来,目光平静的看了看田有财,道:“田老板紧张些什么,此处本就是花街柳巷,哪有什么说不得的,”她又看向郑秋,“郑将军,不嫌弃此处鄙陋,就请坐吧。”
高大男子霍的站了起来,使劲晃了晃脖子,颈骨发出咔咔的响声,不屑道:“将军?德州这地方几时又冒出来你这么个将军?”
郑秋留意到高大男子的目光一直在瞄着上官笙箫,知道他必然是看上了上官笙箫。不过不知道这人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把自己归于情人一类了。郑秋冷冷笑道:“大明州府数百,难道哪里的将军你都认识?”
男子一时语塞,身旁那个一直低眉顺眼的矮小男子忽然开口道:“大明朝有多少将军不重要,问题是德州不该有你这一号。外地将军不奉谕令,私自去往别处,是何居心?”
高大男子得理不饶人,附和的吼道:“对啊?你要谋反?”
郑秋面色一寒。
这时,上官笙箫轻轻咳嗽一声,不悦的嗔道:“仲明,别乱说,郑将军是我邀请来的朋友。”
仲明?!
郑秋心中轰然一惊,单凭这两个字和此人狂妄无人的状态,以及他军人的身份,郑秋几乎立刻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郑秋忽然笑了起来,自顾自道:“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上官笙箫疑道:“郑将军在笑什么?什么有意思?”
郑秋道:“我是笑某些人,口口声声说着大明律例,郑某人心中倒是奇怪的紧,东江(皮岛)距离德州府何止百里之遥,何况这海路难行,某些人私自前往德州,又是何居心?”
高大男子面上一惊,显然没料到郑秋居然能看破自己的身份。
郑秋不紧不慢的问身边的田有财道:“田老板,你说这东江将领前往德州府,如果抓住,应该也能定点罪过吧?”他此时已经完全可以确定,眼前这高大男子,肯定是东江参将——耿仲明。
耿仲明,祖籍山东,与孔有德、尚可喜并称“山东三矿徒”,此时为东江总兵毛文龙部下参将,为人狂妄嗜杀,贪财好色,后来投降清朝,三藩之一。康熙年间,三藩中造反的耿精忠,就是耿仲明的孙子。
田有财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接口道:“那当然,视同谋反。”
上官笙箫忽然眼底一冷,俏声威胁道:“二位将军口口声声说着谋反之事,是不把笙箫这个主人放在眼里了?”她说话时声音很冷,却又隐隐有委屈之感,尺度把握的极好,对人感情的揣摩极佳,论起谈话技巧,可以说是郑秋见过的人中最厉害的。
郑秋不相信什么媚术、幻术之类的东西,但是眼前这女人表演的太过厉害,连他都隐隐有些心动。
耿仲明立刻收起了刚才的狂妄之色,陪着笑脸客气道:“笙箫,哪能呢?仲明就是有七八个胆子,也不敢得罪上官大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