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住持要明众执戒,那在戒律堂中执行显然不合时,前往山门前的‘照壁’处,行刑时山门外的众多百姓也可以亲眼目睹,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
跪伏在地的虚云此刻被两位戒律堂师兄架起来,俊朗的面容上流露着绝望与后悔的悲伤,泪水依旧无声的从脸庞上滑落。
被架起身来,虚云像是才回过了神,也不挣扎任凭两位师兄押住自己。
在被带离戒律堂的瞬间,虚云终于有了动作。
转头,回眸,不断有泪水流下的双眼看了前方戒律堂内师父妙圆。此刻的妙圆已经转身,背对着虚云,也不知是师父对自己太多失望还是对自己遭遇太过伤心,虚云看不到此刻师父的表情。
但妙圆那矮小瘦弱的身躯背身耸立在不远处,看的虚云眼中泪水流的更快,忍住想要呼喊一声‘师父’的冲动被硬生生止住,虚云抿着嘴咬着唇,任由下唇被牙齿咬出血来,混合着泪水从下巴滑落。
很快来到山门的‘照壁’之前,戒律堂首座妙玄已经令人打开山门,让不断前来拥堵在山门外的百姓们进了山门。
群情激奋的百姓们刚进山门就看到在山门照壁之前被量僧人架着的虚云。
人群中有人大吼:“就是他,就是那个恶魔,杀了我们村那么多人,今天一定要打死他。”
随着人群中熙熙攘攘,不少人开始捡起脚下的石块向虚云砸去。
人群中还有个很小的孩子,也捡起了一个小石块,嘴里喊着‘打死大坏蛋’的同时向虚云砸来,可惜力气太小,石块扔出去就落在距离脚前。
“佛门清净地,禁止喧哗胡闹!”戒律堂首座妙玄皱眉说了一句之后,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向着虚云飞去的石块树枝等杂物也都停留在半空中,瞬间掉落在地,没有伤到虚云分毫。
见众人安静了下来,妙玄继续说道:“奉住持谕令,虚云罪大恶极,即刻起逐出山门,废掉修为,终生不得踏入西林。”
妙玄说完话之后,令二僧放开虚云。虚云浑身早已经没了力气,失去二位师兄搀扶的力量差点摔倒在地。
双手快速掐动佛印,虚云只感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大力量裹挟全身,虚云的身体渐渐离地凌空而起。
离地大约三丈便停留在半空中。
此时就连执行刑罚的戒律堂首座妙玄眼中也露出一丝不忍,不过双手一如既往的稳健,佛家手印不断变幻。
凌空站立的虚云此刻全身随着阵阵暗响之声出现,全身各个穴道全部炸裂,血水也随之飞溅而出,在半空中不断的飞溅、滴落在地,如同盛开的花朵,无比的鲜红而艳丽。
随着妙玄掐动手印不断的变幻,此刻虚云全身瞬间被鲜血染红,彻底变成了一个的血人。
最后一声低喝传来,妙玄双手合十收回,再没了其他动作。
而在妙玄双手合十的瞬间,位于虚云腹部气海处,传来一声炸裂,世间修行之源的气海也被彻底毁掉。
全身各大穴道被暴力破坏,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没有让虚云哼出一声,在最后气海也被生生撕裂的瞬间,虚云终于忍不住惨叫一声,这种超乎想象的痛处直接让虚云昏了过去。
一直背对着戒律堂门口处的弘法堂首座,虚云此刻在世上最亲的人,他的师父妙圆,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一声充满了无尽痛处的叫喊声的瞬间,忍不住双手合十向堂前佛祖像行了一礼。
“修佛修佛,本以为这么多年来能遍观佛理,参悟本心,看透因果,可谁知道这心还是不够清净,这般的我怕是永生也成不了佛吧,众生皆苦,行住坐卧,纯一直心不动道场,真成净土,名一行三昧。”妙圆的身躯只在远处虚云惨叫的瞬间微微动了一下,之后喃喃低语,再没其他动作。
人生如梦如幻转眼之间一切成空,仿佛曾经过往如云烟,之前风华正茂一颗灭世间恶弘心中善之执念,谁能想到竟是镜花水月,一切如幻影。
当虚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片荒漠之中。
全身虽然穴道被毁,但筋肉骨骼还好,虚云总算坚持了许久,在全身剧痛之下勉力支起上身坐了起来。
拍打了脸上盖着的波波一层风沙,将口腔和鼻腔中的沙尘稍微清理一下之后,虚云才发现全身已经被包扎过,在自己昏迷过去的时候,应该是寺中师兄帮自己包扎的吧。
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虚云着急的四处望去。果然,在左手边目光几乎不可及之处,在这片无尽的风沙荒漠之中,一片隐约可见的绿色存在于极远处。
那里是自己从小长大的所生活的地方,那里有疼爱包容自己的师父,还有对自己如亲人般的师兄们。那里有自己无尽的快乐与温暖,那里也有自己无尽的悔恨与内疚,那里是西林。
曾经最熟悉的地方,也是在以后自己一生所不能踏入之地。经历了这番打击,虚云看向那片绿色的眼神中,还是充满了无尽的留恋。
从清醒过来之后,虚云就坐起身上,呆呆的看着极远处的西林之地,一直就这么看着。很快日落而息,荒漠中原本炙热的气温陡然下降,变得无比寒冷,随着风声呼啸夹杂着碎石流沙之间的碰触,发出沉沉的低吟,仿佛地狱之音。
从清醒的时候,夕阳西沉一直到繁星满天,再到旭日再此东升。
虚云就这么呆呆的坐着,看着极远处的那个方向,贪婪的看着那片魂牵梦绕而又不愿去想的西林之地,哪怕深夜之时视野不可及,虚云依旧呆呆的看着哪个方位,因为他知道哪怕是看不见,西林还是在那里。
当旭日东升的那一刻,虚云努力站起身来,全身的疼痛加上坐在这里一整夜,整个下身依旧没了知觉。
许久之后感觉慢慢恢复,总算是勉强站起身来,如此简单的动作仿佛用尽了虚云全身的力量。
昨天清醒过来的时候因为心念杂乱,没曾注意脚下,竟然有一个包袱。虚云又弯腰将包袱捡起来打开看了一下。这些往日里最普通不过的动作因为牵扯全身伤口,做起来竟是如此之难。
数块饼子干粮、两个水袋还有一些疗伤丹药。
虚云苦笑了一下,这些东西恐怕是师父或者是师兄师伯们给自己准备的吧,若是让寺中知晓,少不得要挨罚的。
吃了一个饼子,又打开一个水带喝了些水,最后又吞服了几颗疗伤丹药。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的虚云这时感觉好了些,就连全身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剧痛都感觉轻了不少。
将东西再次收好之后,竟在包袱中发现了一张小纸条,打开层层叠叠的纸条,上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好好活下去。
简单的五个字,熟悉的字迹,是最疼爱关心自己的人。
虚云笑了笑,笑容中充满了苦涩,对不起师父,这次恐怕要让你第二次失望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一直在微笑着的虚云将小纸条再此的仔细叠好,每个动作都那么轻柔舒缓,仿佛随着自己的动作而引起的彻骨剧痛消失不见。
将小纸条塞进满是血迹的衣服内侧,仿佛不相信似得拍了拍存放位置。
忽然之间又感觉到这样似乎不合适,于是虚云再次将小纸条掏了出来,直接展开撕了个稀巴烂,随手丢在地上。
上一刻仿佛对待这小纸条是无价之宝的虚云毫不留恋的将纸条撕碎,也撕碎了自己心中的念想。
随手丢在地上的纸条碎屑随着风沙有的被掩埋,有的则飘去了远方。
背上小包袱,依旧穿着那身沾满了自己血迹的衣服,虚云迈步向着心中那片绿色相反的方向走去。
目标哪里,走到合适,尽头在哪,这些虚云都漠不关心。他只知道要向前走,因为自己的身后就是那片西林,就算是在这片荒漠中,被风沙掩埋亦或被荒漠中的精妖凶兽吞食果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算是死去,也要在临死前尽量的远离西林,似乎觉得这样做能够让正片西林遗忘自己一样。
学道须是铁汉,着手心头便判,直取无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
从此后便要走自己的道路,前尘往事与自己再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