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宋和罗远成了一对,一个已经到电视台实习,一个星途无量。我成了不在乎四级考试而尽想着赚钱的准老板。李默山现在则是在想着,怎样利用大学生活的最后一点空闲时间尽情地到各方游玩。
所以,李默山现在应该又在策划着“十一”国庆该到哪儿去玩了。
可是,没想到他还没等到放假时间的到来,就惹祸上身了。
国庆节的前两天,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他正在警察局。
我吓了一跳,没有主意了,也不敢自己去,只能叫上了任宋和罗远。
我们赶到警察局时,李默山已经做好了笔录,他父母正准备接他走。
他看到我们赶来了,说道:“没事了,害你们白跑一趟。”
他的母亲是一个很和善的人,她跟我们说道:“谢谢你们来看他,就是一点交通意外,我们先带他回家了,真是麻烦你们了。”
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们走了,然后我们也只好面面相觑地回学校。
李默山就这样提前两天放假了。我们回校后通过网络,了解了他的遭遇。
原来,他是开着他的奥迪跑车在文三路那边乱窜到一个路口时,转弯没有减速,和一辆直行的小汽车差点撞上。还好他自己开得上手,刹车停住了汽车,自己只是虚惊一场。但对方的车似乎比较弱一点,直接就撞上了路旁的绿化带。惊魂未定的他也不敢向外看,只是颤抖地掏出手机,然后报了警。后来听到救护车来了,他估计对方受伤了,接着警车来了,就把他带走了。
他还说伤者叫金明安,是个上海人,刚来杭州工作不久,对杭州道路不是很熟悉,所以他自己也要负一定的责任。听说他的头部和手臂受了一点伤,我爸妈把我骂了一顿,要我明天自己去医院向人家道歉。
然后,他就求我明天陪他一块去。看在以前他借钱给我做生意的份上,我就舍命陪君子,逃课陪他去医院。
第二天下午,我和他拎着一堆水果和补品见到了被撞的金明安。他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浓眉大眼的,不过看起来并不是很凶。
他旁边有一位男生陪护着,听到我们进来后,就转身看来人是谁。
他一转过身来,我下意识地愣住了,他也愣住了。
竟然是13,顾焕原。
“13?”
“林忆青?”
我们互相点了点头,不是很激动,但是也不知该说什么,就有点傻傻地看着对方。
后来,还是李默山打断了我们。
我回过神来,忙给他们做了介绍。
真没想到,我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和13再次相遇。
原来,金明安是13的哥哥。13和她母亲回上海后,他母亲后来和她以前的大学同学,也就是金明安的父亲再婚了,所以13就这样多出了一个哥哥。
我说:“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呢?”
他说:“我在复旦,正准备考研。你呢?”
我说:“我没什么出息,在个二流学校念美术,准备毕业了,可是英语四级一直没有通过,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他说:“你别把自己看得太低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我问:“嗯。那你,现在念什么专业?”
他说:“哲学,我读研也是。”
我说:“好高深的一门学问。”
他“嗯”了一声。
我顿了顿,说:“那,是你自己选择的?”
他点点头,说:“是的。”
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我道:“你还踢足球吗?”
他说:“偶尔,有空的时候会踢。那,你呢,还看足球吗?”
我说:“嗯,一直在关注。今年巴拉克又是……”
我没有说完,因为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那个外号。
他接道:“又是千年老二。他真的很倒霉,比我倒霉多了。”
我点点头,说:“你以前球踢得那么好,有没有想过要当个球员?”
他摇摇头,说:“没有。我妈以前很早就说了,在中国干什么都好,就是不要踢球,因为国内足球联赛都太黑了,作假赌球各方面的问题都很严重。在这行业里,很难有出息,即使有点出息了也会被骂得很惨。”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你自己怎么看?”
他说:“我自己也不会。因为我觉得人不应该使用自己心爱的东西去赚钱。我是把足球当做朋友一样看待的,而坚决不会当成工作对待。”
虽然我有点不同意他的观点,但还是在一旁点了点头。礼节性一般对待。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
我笑着摇摇头,说:“不是,那是我大学朋友,一个挺铁的哥们。呃,他撞了你哥,真是不好意思。”
他笑道:“意外而已,你不必为他道歉。”
我说:“哦。你呢?”
他问:“什么?”
我说:“女朋友。”
他说:“哦,跟我一样,在准备考研。”
我“哦”了一声,就不做声了。
他也问:“你呢?”
我说:“一个人。”
想了想,又补充道:“暂时的。短暂性的。”
他迟疑了一下,说:“他看起来挺不错的。”
我说:“他是个情痴,确实不错。”
他说:“那很值得,现在能够一往情深的人不多。”
我“哦”了一声,然后就沉默了。
他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许久,我终于想到一个话题,于是问道:“你爸好像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吧,你这次来见过他吗?”
他说:“我早上到的时候是他接我来医院的。”
我说:“哦,这样啊。”
他说:“好久没见过他了,他看起来又老了许多。”
我说:“我爸也是,虽然我差不多天天都可以见到他。不过,年纪大了的人,仿佛越老越快似的。”
他点了点头,说:“真是羡慕你。”
我对他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手机响了,是李默山发来信息,问我还舍不舍得走。
我对13说:“我朋友在等我,我先走了。”
他说:“哦,我也要去照看我哥了,那就不送你了。”
我说:“没关系,你去吧。”
我走了两步,回头看他,他已经回身,往病房走去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叫道:“十……顾焕原,祝你考研成功。”
他愣了一下,回身道:“谢谢。”
我笑着挥挥手,说:“再见。”
他点点头,朝我挥挥手,进病房去了。
真的再见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不过,不管有没有,对我来说应该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吧。
李默山在医院门口,招手叫我上车。
我疑惑道:“你的车怎么在这里?”
因为刚才我们两个是坐出租车来的。
他说:“我今早嘱咐王师傅开来医院的。”
我说:“你还没被吓到?还敢开车?”
他说:“就是想要试一下自己有没有被吓到,所以才要开车试试啊。”
我说:“那你自己试好了,我可不想做你的牺牲品。”
他打开车门,硬把我拉上车。
我说:“你的车不应该被停一段时间的吗?”
他说:“我也不知道,反正见到它好好地呆在家里,就想开来试试咯。”
我叹道:“他们交警真是办事不力。”
他问:“你要去哪?学校,还是回家?”
我说:“早放学了,还去什么学校。回家。”
他笑了,说:“听你的口气,觉得我们挺像小两口的。”
我说:“像而已了,又不是。”
他说:“我听见你叫你的那个同学,什么,13?好奇怪的称呼。”
我说:“他以前喜欢踢球,喜欢巴拉克。”
他说:“原来你是因为他才爱上足球的。”
我说:“当然了,你以为我是因为你啊?”
他笑嘻嘻道:“那时候我还真以为你是呢。”
我说:“你就臭美吧,要不是现在你开车,我顾及自己的生命安全,看我不对你拳脚相加。”
他说:“我怕了你啦,两年前你打得那么狠,下手一点也不留情。”
我说:“我那时候算是便宜你了,你小子还不知道感恩。”
他说:“你非要我说‘谢女侠不杀之恩’,是吧?”
我说:“算你识相。你开慢点,好不好?”
他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刚刚和老同学见上一面,怎么着也得有第二面,第三面,第四面,接着数不清的见面次数啊。”
我说:“没有什么第二面,第三面了。”
他说:“你们没留下联系方式?他,是不是误会我们了?”
我说:“没有啦,不关你什么事啦。只是大家都觉得没必要而已。”
他说:“不过也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嘛。”
我说:“你现在真的明白这个道理啦?”
他说:“人要往前看,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哪能一直被一样东西拴住。”
我说:“看不出啊,真的懂事啦。”
他说:“当然懂事啦,今年寒假可能还要准备相亲呢。”
我说:“是嘛,对方是谁?”
他说:“在韩国留学的一个女孩,我妈的朋友介绍的。”
我说:“那很值得期待啊。”
他说:“等着瞧好呗,看我到时候是怎样让她对我一见钟情,然后死心塌地,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天崩地裂、海枯石烂……”
我说:“切,你就口一张嘴,贫吧你。”
他说:“贫不贫,反正我现在是八字有一撇了,你呢?”
我说:“我又不急。先工作几年,交得到就交,交不到的话,到时候跟你一样也未尝不可。不过说实话,我倒还挺想相亲的呢,应该挺有意思的吧。”
他说:“你当电视剧里演的啊,还有意思。跟你说,这种事情烦着呢。”
我说:“我是觉得相亲不浪费时间,合得来的话就收,不和就散,多干脆。”
他说:“你当是在做生意啊。”
我说:“未尝不可如此说。”
他说:“未尝?你今天说话还真文言。”
我说:“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装老。最近我店里来了几个学生,要我把他们自己写的几十首古诗撰写到扇面上,我狠赚了一笔。”
他叹道:“看来你的事业是蒸蒸日上啦,我以后还得多多向你取经啦。”
我说:“到时只要有好处,我是不会吝啬的。”
他说:“你上手得还真快,已经学会唯利是图了。”
我说:“在商言商,当商人就得学会这样。”
车子转过了中河路,我叫李默山把车停在路口就好了,因为前方施工,进不了我家所在的那条老巷子。
李默山咕哝道:“天天挖路,真搞不懂哪有那么多的路可以修。”
我说:“是没路也要找路修,要不政府怎么能弄出政绩来。”
李默山叹道:“你说的也有理。”
我说:“不是我说得有理,是事情就是这么个理。我回家去了,你小子开车小心点,好自为之啊!”
不等车子绝尘而去,我已经小心翼翼地跨过堆在路边的沙石堆,沿着坑坑洼洼的路面走回家去了。
修路,拆迁,起高楼。
我抬头望了一眼前面围着青纱帐正在建设中的大楼,心想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家的店铺,还有我的家也可能成为这个样子。
站在路边的我不禁打了个冷战,突然觉得好害怕。自己刚开启的梦想之门会不会就因此中断?
“小姑娘。”
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来。
我转过身,看到两个人,是两个面色有点苍白,头发有点凌乱的中年妇女。
她们一唱一和地叙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她们说自己是从外地来打工的,被人骗光了身上的钱,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求我能不能施舍个四五块钱,给她们买个大饼吃吃。
我很清楚自己才是被人骗的人,但是,我还是掏出了零钱包。
零钱包里刚好有十三块钱,我就全掏出来了。
我说:“给你们十三块吧,你们买点好的吃。”
她们疑惑地望着我递过去的钱,好像有点不相信我的慷慨大方。
一个妇女伸出手,刚要接我的钱,另一个妇女看看周围,猛然伸手扯扯她的衣服。后来,两个人没有拿我的钱,就一溜烟跑掉了。
我环顾四周,见到两个巡警正从不远处向我走来。
我把钱收好,放回包里。
过了这几年,我依旧这样助人为乐。只是,我早已把这骗局看透。
我对着自己苦笑了一下,有点自嘲地穿过老旧的街巷,朝我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