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驹沉吟道:“素闻乔峰智勇双全,其才颇足以济恶,倒也不是个莽撞匹夫,难道他真敢到这英雄大宴中来?”
鲍千灵道:“只怕他另有奸谋,却不可不妨。人多计长,咱们大伙儿来合计合计。”
张云听得心下有气,冷冷道:“乔峰英雄侠义,光明磊落,何时曾耍过奸计阴谋?对付你们这些人,还需要什么阴谋诡计么?”
鲍千灵心中大怒,但见张云是薛神医的师叔,一时不敢造次,一张脸憋得涨红,向望海大声道:“阁下如此为乔峰那恶贼说话,难不成你是乔峰的同伙不成!”
张云道:“不错,乔峰乃是我的结义大哥!乔峰的为人,小弟再清楚不过,只怕比向兄要强上几倍。”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薛神医道:“师叔……乔峰是您义兄?这……这个……”向望海大声道:“好啊,阁下是来砸场子的么!”张云听他口气傲慢,言下无礼,衣袖微微一拂,向望海大叫一声,身子如皮球般滚了出去,众人吃了一惊,不料张云貌不惊人,武功竟如此高强,薛神医忙道:“师叔息怒,这个,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眼见群雄惊疑不定,便在这时,外面又来了不少英雄豪杰,有“铁面判官”单正和他的五个儿子,谭公、谭婆夫妇和赵钱孙一干人。过不多时,少林派的玄难、玄寂两位高僧也到了。薛神医如蒙大赦,忙与游氏兄弟出去迎接,顺便将张云引见给众人,少林寺玄难见到张云,合什微笑道:“想不到施主竟然是薛神医的师叔,老衲倒要称施主一声前辈了。”张云还礼道:“大师说的玩笑话,小子愧不敢当。”
便在这乱成一团之中,一名管家匆匆进来,走到游骥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游骥脸上变色,问了一句话。那管家手指门外,脸上充满惊骇和诧异的神色。游骥在薛神医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薛神医的脸色也立时变了。游驹走到哥哥身边,游骥向他说了一句话,游驹也登时变色。这般一个传两个,两个传四个,四个传八个,越传越快,顷刻之间,嘈杂喧哗的大厅中寂然无声。
因为每个人都听到了四个字:“乔峰拜庄!”
张云心下大奇,怎么丐帮中人没有一人到场,乔峰却已然到了,但转念一想,丐帮众人没来,乔峰便少了许多敌手,况且倘若刘飞前来,自己与乔峰必然更感为难。
游氏双雄看了看薛神医,又看了看张云,对管家道:“有请!”
群豪心中都怦怦而跳,明知己方人多势众,众人一拥而上,立时便可将乔峰乱刀分尸,但此人威名实在太大,孤身而来,显是有恃无恐,实猜不透他有什么奸险阴谋。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得蹄声答答,车轮在石板上隆隆滚动,一辆骡车缓缓的驶到了大门前,却不停止,从大门中直驶进来。游氏兄弟眉头深皱,只觉此人肆无忌惮,无礼已极。
只听得咯咯两声响,骡车轮子辗过了门槛,一条大汉手执鞭子,坐在车夫位上。骡车帷子低垂,不知车中藏的是什么。群豪不约而同的都瞧着那赶车大汉。
但见他方面长身,宽胸粗膀,眉目间不怒自威,正是丐帮的前任帮主乔峰。
乔峰将鞭子往座位上一搁,跃下车来,抱拳说道:“闻道薛神医和游氏兄弟在聚贤庄摆设英雄大宴,乔峰不齿于中原豪杰,岂敢厚颜前来赴宴?只是今日有急事相求薛神医,来得冒昧,还望恕罪。”说着深深一揖,神态甚是恭谨。
薛神医看了眼张云,张云低声道:“此次大会既然是你组织的,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当下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张云初时心中彷徨,但见了乔峰神威凛凛的孤身前来,登时为其所震撼,只觉胸中豪气冲天,决心与乔峰共同进退,是以退在一旁,既不干涉,也不为其辩解。
乔峰见了张云,心中颇感惊讶,寻思:“三弟怎会在此处?三弟知我不是凶手,不知此次会相助哪方?三弟武功高强,只他一人我便难言必胜,何况还有许多好手在此……”不过旋即定下神来,退了两步,揭起骡车的帷幕,伸手将阿朱扶了出来,说道:“只因在下行事鲁莽,累得这小姑娘中了别人的掌力,身受重伤。当今之世,除了薛神医外,无人再能医得,是以不揣冒昧,赶来请薛神医救命。”
众人见乔峰礼貌周到,原以为他有甚诡计,不料到车中出来的,竟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而且是来求薛神医治伤,无不大为诧异。
只见这少女身穿淡黄衫子,颧骨高耸,着实难看。原来阿朱想起姑苏慕容氏在江湖上怨家太多,那薛神医倘若得知自己的来历,说不定不肯医治,因此在许家集镇上买了衣衫,在大车之中改了容貌,但医生要搭脉看伤,要装成男子或老年婆婆,却是不成。
薛神医听了这几句话,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一生之中,旁人千里迢迢的赶来求他治病救命,那是寻常之极,几乎天天都有,但眼前大家正在设法擒杀乔峰,这无恶不作、神人共愤的凶徒居然自己送上门来,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薛神医上上下下打量阿朱,见她容貌颇丑,何况年纪幼小,乔峰决不会是受了这稚女的美色所迷。他忽尔心中一动:“莫非这小姑娘是他的妹子?嗯,那决计不会,他对父母和师父都上毒手,岂能为一个妹子而干冒杀身的大险。难道是他的女儿?可没听说乔峰曾娶过妻子。”他精于医道,于各人的体质形貌,自是一望而知其特点,眼见乔峰和阿朱两人,一个壮健粗犷,一个纤小瘦弱,没半分相似之处,可以断定决无骨肉送连。他微一沉吟,问道:“这位姑娘尊姓,和阁下有何瓜葛?”
乔峰一怔,他和阿朱相识以来,只知道她叫“阿朱”,到底是否姓朱,却说不上来,便问阿朱道:“你可是姓朱?”阿朱微笑道:“我姓阮。”乔峰点了点头,道:“薛神医,她原来姓阮,我也是此刻才知。”
薛神医更是奇怪,问道:“如此说来,你跟这位姑娘并无深交?”乔峰道:“她是我一位朋友的丫环。”薛神医道:“阁下那位朋友是谁?想必与阁下情如骨肉,否则怎能如此推爱?”乔峰摇头:“那位朋友我只是神交,从来没见过面。”
他此言一出,厅上群豪都是“啊”的一声,群相哗然。一大半人心中不信,均想世上哪有此事,他定是借此为由,要行使什么诡计。但也有不少人知道乔峰生平不打诳语,尽管他作下了凶横恶毒的事来,但他自重身份,多半不会公然撒谎骗人。
薛神医伸出手去,替阿朱搭了搭脉,只觉她脉息极是微弱,体内却真气鼓荡,两者极不相称,再搭她左手脉搏,已知其理,向乔峰道:“这位姑娘若不是敷了太行山谭公的治伤灵药,又得阁下以内力替她续命,早已死在玄慈大师的大金刚掌力之下了。”
群雄一听,又都群想耸动。谭公、谭婆面面相觑,心道:“她怎么会敷上我们的治伤灵药?”玄难、玄寂二僧更是奇怪,均想:“方丈师兄几时以大金刚掌力打过这个小姑娘?倘若她真是中了方丈师兄的大金刚拳力,哪里还能活命?”玄难道:“薛居士,我方丈师兄数年未离本寺,而少林寺中向无女流入内,这大金刚掌力决非出于我师兄之手。”
薛神医皱眉道:“世上更有何人能使这门大金刚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