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十月二十六,北风刮了一夜,五更天时,天空飘起了雪花。
今年入冬以来第一场雪,这样悄然来临,却大片大片的,只一炷香的时间,天地之间便被一层淡淡的白色覆盖。洁白的雪把黎明前的黑暗驱散,天地之间一片清正之气。
北静王府的后花园竹影阁小小三间上房,笼着地炕,屋子里暖融融的,犹如三春常驻。屋子里两盏琉璃灯静静地燃着,柔和的光晕照在十二扇沉檀木雕珠贝镶嵌海棠花屏风上,光影交错,如梦如幻。
黛玉靠在水溶的怀中,原本沉沉的睡着,却忽然扭动了身子,胳膊一番,打在水溶的胸前。水溶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接着幽幽的灯光,看着黛玉熟睡的脸庞,只见她黛眉微蹙,仿佛隐忍着什么痛苦。于是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唤了一句:“玉儿?”
“嗯……”黛玉微闭着眼睛,翻过身来,再次钻进水溶的怀里。
“怎么了?做梦了?”
“没,只是……有些腹痛……”依然是漫不经心的回答,犹如梦呓一般。
“什么?!”水溶的身子一僵,紧张的瞪大了眼睛,紧紧握住黛玉的手,半晌方追问道:“玉儿,你说你腹痛?”
“嗯,这会儿不痛了。睡觉……”好困啊,从来没这么睡不够过。黛玉不满的把手从水溶的掌心里挣脱出来,再次沉沉的睡去。
“天……玉儿,你别吓我!”水溶却毫无睡意,看着怀里沉睡的黛玉,等着一双大眼睛,不知所措。
又睡了半个时辰,外边的雪下的厚了,洁白的雪光应得窗户纸雪亮,水溶慢慢转身,看看错金百合大鼎里冒出的淡淡轻烟,苏合香淡淡的香味令人心思宁静,但此刻水溶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外边有轻微的脚步声,应该是紫鹃等人已经起身。水溶再回头看看熟睡的黛玉,正要说话,忽见黛玉又蹙眉轻声沉吟了一声,仿佛是梦中忍受着什么痛苦。
“玉儿?”水溶忍不住再次叫她。
“嗯……肚子疼……”
“玉儿,还是肚子疼吗?厉害吗?”水溶焦急却不敢大声。
“嗯,绞痛……”黛玉的脸色苍白了几分,终于睁开了朦胧睡眼,眼睛里带着几分痛苦的神色,可怜兮兮的看着水溶,把他的心搅乱。
“玉儿,忍一下,不怕。”水溶放开黛玉,翻身下床,一边披上自己的紫貂大氅,一边对外边吩咐道:“紫鹃,快去请南宫公子和华先生来!让他们两个都过来,快些!”
“别……这一大早的,莫要折腾人。”黛玉忽然又觉得肚子不那么痛了,转过头看着雪白的窗户纸,叹道:“什么时辰了?天竟然大亮了。”
“时辰还早,好像是下雪了。玉儿,今年的第一场雪呢,明年准是个好年景。我们的孩子若是在今天降生,可是带着瑞气来的。”水溶惊慌且惊喜,一时间越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坐在床畔,握着黛玉的手,傻傻的笑。
等待的过程总是很久。水溶握着黛玉的手,二人说了几句话,便又焦虑起来,皱着眉头不满的埋怨道:“紫鹃这丫头怎么还不回来?倾城和华先生也不来。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王爷当他们都是神仙吗?竹影阁到前面院子里,总要走一刻钟的时间。这个时辰,估计哥哥和华先生都在睡觉,紫鹃吩咐人到前面去,总要会明白了话,等二人起床梳洗了才能过来。这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哪儿就能来了呢。”黛玉无奈的笑笑,又挣扎着坐起来。
“你躺着罢了,又坐起来做什么?”
“躺了一夜了,背上酸酸的,你把那靠枕拿过来给我靠着。”黛玉此刻阵痛过去,便与寻常时候无异,脸上不见一丝痛苦,却带着几分临产的兴奋,脸上红润的光泽又显现出来,一双美丽的眸子中闪着动人的光彩,“王爷说,咱们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好,只要你们母子平安,便是我的福气。”水溶被黛玉的情绪感染,心中亦有几分兴奋。坐在床边,揽着她的肩膀,看着帐子顶,悠悠的叹道:“今日,我水溶终于也要做父亲了。”
“做父亲什么感觉?”黛玉轻笑,促狭的目光看着水溶一脸的深情。
“唔……幸福的感觉,嗯……也很紧张。”水溶笑笑,低头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玉儿,你紧张吗?”
“有一点,不过知道你一直在,我不会害怕。”
“嗯,玉儿是天下最伟大的女子。看似柔弱,实则刚强无比。”水溶笑笑,想起当初把她带回来时,她与自己坚强对抗的样子。
外边门帘掀起,一丝冷风顺着雕花屏风的缝隙冲进来,淡淡的轻烟倏地消失,苏合香味骤然浓烈了几分,又淡下去。
“王爷,南宫公子来了。”紫鹃的声音打破了二人之间的低声呢喃。
水溶把黛玉放好,然后缓缓起身,对外边说道:“既然来了,还不就进来?又不是外客,难道还等本王去请吗?”
“有你这样对大舅子说话的吗?我妹妹要生了,你却跟娘家人摆谱?”南宫倾城分毫不让,转过屏风,邪气的瞪着水溶。
“嗯,南宫公子越发的狂傲起来,本王真是见识了。”水溶轻笑一声,瞥了南宫倾城一眼,淡淡的说道:“动作这么慢,亏你还记得玉儿是你妹妹,难道要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你才来?”
“还这么多废话,时间都被你耽误了。闪开,别碍手碍脚的。”南宫倾城往前走两步,抬手在水溶的胸前推了一把,抢了水溶原本的位置,坐在床榻上,伸出手去,“丫头,来,把脉。”
“你们两个,再不能到一处。到了一处便斗个不休。”黛玉无奈的看了看二人,一个是哥哥,一个是丈夫,这两个人跟冤家一样,见了面就斗嘴,真真令人伤神。
脉还没把,阵痛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