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站在窗前,脸庞一半在阳光中苍白如纸,一半在幽暗中模糊不清。窗外,满眼废墟的阴暗处,无数丧尸厌恶的躲避阳光。
夕阳默默的穿上厚厚的棉鞋,在衣服上涂满丧尸散发着恶臭的尸液。
走出房间,末世强烈的阳光让一直躲在屋内的夕阳有一刹那的头昏目眩,眼前发黑。待恢复过来,夕阳蹑手蹑脚的行走在荒凉的街道上,厚厚的棉鞋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恶臭的尸液掩盖了夕阳人类的气息,丧尸们依旧在阴凉处躲避着阳光。
要在废墟之中找到食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些地方被丧尸占据,有些地方被深埋地下,还有些地方危险之极,例如面前这栋楼房,整个楼身破破烂烂,但真正吸引夕阳的,却是三楼的一个米缸。若不是米缸已经倒地破裂,里面的米洒了一地,夕阳绝对发现不了。太阳快下山了,没人敢在末日的夜晚里活动。尽管楼内因为太破烂透光的缘故没有丧尸停留,但脆弱的结构已经像天然陷阱一般等待着猎物上钩。
若有其他选择夕阳不会如此鲁莽,但要找到食物剩下的时间已然不够,要想明天在饥饿的虚弱状态下继续寻找更是痴人说梦。
已经别无选择。
夕阳小心翼翼的沿着瓦砾碎屑向上攀爬。末世强烈的太阳光让夕阳眼前闪烁,勉强吃饱的身体经过一天的搜寻早已全身无力。夕阳靠在残墙边,从兜里掏出一块因暴晒溶成一团巧克力吃了一口,身上尸液的恶臭让再珍馐美味也变得难以下咽。
一番调整过后,夕阳继续与危房搏斗。慢慢将腿伸出去,先在上面试着踩了踩,夕阳才缓缓的踏上去。刚刚踏上去,石块就一沉,夕阳心中咯噔一跳,一下子就从二楼摔了下去,巨大的冲击力让毫无防备的夕阳瞬间右腿骨折。强烈的痛楚让夕阳剧烈颤抖,大脑一片空白,便是叫也叫不出来。从剧痛中缓过劲来的夕阳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腿里一波一波的疼痛让她全身布满冷汗。夕阳十分明白在末世中受到这样的伤意味着什么,想到末世之日后自己一个人在没有人,没有电,没有水,了无生趣的世界苟延残喘了一个月。每天都是无边的寂静与孤单,独自一人在这世上的迷茫与彷徨,永远都是这般空旷冷寂。
心中涌起一股悲伤的心酸,仿佛大海一般让夕阳骤然无声哭泣,或许是压抑得太久,或许是悲伤太过浓烈,或许是前路茫茫只有孑然一身的凄凉。让夕阳在瞬间打湿了手臂。那单薄的肩膀在呜咽中颤动,仿佛深夜雨中零丁的细叶。
虚弱的身体在受伤之后又痛哭一场,夕阳眼前一黑,便在废墟中堂而皇之的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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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她。在末世当中自身难保,尽管她是在末世之日后看到的第一个幸存者,更何况她还受了伤。但是看着她苍白挂着泪珠的脸在废墟中酣睡的样子,泊莫明的把她带回了家。
她并不漂亮,苍白的脸上布满痛楚。尽管骨折被泊固定了起来,但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疼痛却不可能避免。更遭糕的是,末世里昼夜温差极大,白天地面可以煮鸡蛋,在夜里却滴水成冰。她虚弱的身体在受伤后来势汹汹的发起了高烧。并且病情与末世前大不一样,前一分钟还滚烫似火,下一秒便变得寒冷如冰。泊只能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脸一下红一下青,却束手无策。
在这无能为力的折磨中不知过了多久,泊也缓缓睡去。
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迷迷糊糊中只觉得一会热得像在蒸笼里,一会冷得皮肤紧紧绷住。“为什么还有意识,被救了吗?”热时夕阳神智不清,冷时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夕阳艰难的睁开眼睛,一束束光线从被木板封死的窗子空隙中倾斜进来,一个男子站在窗前,神色在黯淡的光线下晦涩不清。夕阳浑身酸软无力,睁开眼已是勉强,此刻更是连话都懒得说。只是盯着地上的光斑发呆,自已也不知脑中想些什么。一只手端着个破碗闯入了视线。碗里与其说是稀饭,不如说是一碗米汤。那只手形如鸡爪,干瘦如柴。抬头,看见一对沉默的眼眸。她没有说话,那双眼睛的主人同样没有说话。过了半分钟,那只手分毫未变。时间好像把这一刻凝成油画般定格。好像过了很久,才有一只手打破沉寂。这只更为纤细的手接过破碗:“末日里不该有同情。”他没有说话,而是走到角落拿起一个自制的长矛,背上一个老式的双肩背包,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夕阳一口一口慢慢的把米汤喝完。过了好久,直到窄窄的阳光黯淡得快要消失,房间门被猛的拉开,他走了进来,压抑的喘息着。
泊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根能量棒,细细的咀嚼。然后轻轻抿了一口清水。在快要消失的阳光中,她淡淡的轮廓如同素描一样。泊丢给她一块巧克力:“附近超市的食物越来越少,丧尸的嗅觉越来越敏感,我们得想办法找到人类聚集点。”“找到又怎么样,人吃人吗?”她的语气清淡得好像尘埃。泊沉默了。虽然泊确定在市里的军区中肯定有大量幸存者,但是在现如今这个通信全无,资源紧缺,法律如纸的世界中大量的人类其实比丧尸更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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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靠着墙角,在黑暗中传来丧尸的嘶吼遥远得好像在另一个世界。泊看着忽明忽暗的烟头找不到出路。食物只会越来越少,总有一天会饿死。这样挣扎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泊偏过头,那个双手抱膝埋着头模糊的身影动了一动:“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
“送我到市中心的藤花小区。”
泊沉默了下,不想问为什么:“好。”
泊深吸了一口香烟,藤花小区……好像在哪听过?
第二天,泊和夕阳全副武装的走在路上,三层厚衣服可以避免丧尸撕咬带来伤口,表面厚厚的尸液让丧尸在两米外闻不到生人的气息,手里的斧头可以一击把丧尸腐烂的脖子砍断,口袋里的落地响可以在关键时刻吸引丧尸的注意。从居住地到藤花小区步行只需二十分钟,一路上没什么意外,到了小区后泊和夕阳把小区的大铁门锁死。夕阳指着一栋旧楼:“就在六楼。”旧楼的楼梯上毫无新鲜感的满是血迹,转弯处的杂物里有一袋打开的土豆,仔细一看袋子上还有一张字条:随便拿。
一路避开尸体和留着口水的丧尸,两人很快上了六楼。“哪个房间?”泊随口问了句。“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住在六楼。”泊挑了下眉毛,走到最近的一个房间才尴尬的发现防盗门紧闭,没有钥匙根本不可能打开。病毒蔓延的时候正是晚上大家都熟睡了以后。抬眼一看,整个过道家家都房门紧闭。贴在门上能听见里面丧尸无意义的行走嘶吼声。
“怎么办,没钥匙的话我们根本进不去,暴力破解的话楼下的丧尸听见声音我们没办法对付那么多。”泊转过头去,夕阳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失望。“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泊一个人走在楼下小区的花坛里找了个石凳坐下。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在树荫外的丧尸身上,泊忍受着身上尸液的恶臭心中烦闷迷茫。耳中丧尸们的嘶吼好像背景音乐一样越来越遥远。整个城市空空荡荡无比寂静的沉默着。对面单元楼前的丧尸摇摇晃晃的走来走去,泊无聊的看着。有穿套装没屁股的白领,有少了个胳膊的老人,有穿着蓝白衣服少半边脸的学生妹……等等,泊猛地打了个激灵,胡桐不就是搬到藤花小区了吗,而且她最喜欢蓝色。
强忍心中的恐惧仔细看去,仅剩的半边脸上血迹斑斑,依稀有着熟悉的眉目。泊只觉手脚发麻冰凉,心中刺痛,压抑着声音,泪水像大雨一般奔涌而出。
“谢谢你送我的花,我很喜欢。”胡桐白嫩的脸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上树叶被风吹拂的沙沙声轻柔温暖:“明天我家就搬到藤花小区了。”
看着二楼阳台自己送给她的百合花,泊慢慢蹲在地上,无声痛哭。
泊和胡桐是同桌。胡桐是班长,长的又高又漂亮。泊那个时候很矮人也瘦,成绩也不好。泊心里很自卑。从听见老师吩咐和胡桐同桌的第一天,泊就坐立不安。但是胡桐总是很温柔的帮助泊。发下试卷后也不管泊愿不愿意一直帮他讲解。借他铅笔和橡皮。和他聊些有的没的。
就这样泊成绩越来越好,人也慢慢开朗起来。两个人一直都是很要好的朋友。毕业后也保持着联系。那盆百合花是胡桐今年生日泊挑了好久买的。泊想到毕业暑假时和胡桐一起去开碰碰车欢笑着说的话:过年我们还要来撞死他们。说好了喔!
一切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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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站在六楼过道,看着凌乱血腥的场景,听着右手边房间里丧尸低沉的嘶吼。夕阳呆站着,觉得这一切就好像是电影里五毛特效一样虚假不真实。还不等到夕阳原谅他,还等到两个人和好,一切都结束了。想到过去高兴的悲伤的亲密的背叛的那些事,夕阳只觉得可笑。那些东西不过是平安夜被包好的苹果,看着美好鲜艳,最后都在垃圾桶里腐烂。
夕阳看着左边过道外的风景,太阳快落山了,森林公园里最高的那座山如同油画一样凝固着晚霞。
夕阳下了楼,在楼道口看见坐在地上的泊。夕阳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呆滞昏黄的眼睛说:“我要去森林公园山顶。你先回去吧。”天色将晚,从这里走到森林公园要三十分钟,无疑是自寻死路。
泊沉默了半天:“我开车送你去吧。”随便在路上找了辆插着钥匙的车。泊带着夕阳向公园驶去。一路上不断飞弛的汽车后面跟随着一大批疯狂的丧尸。泊撞开拦路的丧尸,明明知道最后会被不断增加的丧尸包围起来却反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来追我啊。”
到了森林公园里深处最高那座山的山脚两人弃车向山顶跑去。“没想到你也去过山顶。”泊翻过半山腰的围墙向夕阳伸出手。“以前我和他偶尔会上去。”夕阳喘着气看着不远处的丧尸潮:“走吧。”
这座山一直是禁止上去的,为此还在半山腰砌了一道围墙。因此山顶的那个水泥平台罕有人知。泊曾经半夜两点一个人偷偷跑上去看星星。
两个人好不容易爬上山顶,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一半。看着山脚包围上来的丧尸泊笑了笑:“你怕吗。”夕阳轻轻地将头发别到耳后:“早晚都一样了。”
山顶有歌声传来:
飞扬,飞扬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抓不住的就让它消逝
我们是寻寻觅觅的候鸟
在年的这边等你,在年的那边找你
飞扬,飞扬
就让一切过往像梦一样忘记
就让它遗失在那床底的礼盒中
我们是你人生中的过客,是你斑斓人生中浅淡的一笔
你慢慢忘记我,不会偶尔想起我
我轻轻嗅着你的发香,带着知道不属于我的痛苦,将它印在心里
飞扬,飞扬
就让那过去在天空上飘散
就让那得不到的情感被白云带走
我们还是安静的站在原地
看见那教室里的课桌上阳光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