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的涡河穿城而过,将小城分为不平等的南北两半,河的南面,是县城的中心区,政治、经济、商业、文化、教育都在这儿。北面则较为冷落,只有一个镇政府,一条街区。一座桥闸横跨河上,将两岸连接起来。
夏天的时候,河的两岸垂柳依依,当微风拂过,垂柳和水面相互呼应的荡起层层碧波。
最为壮观的是桥下的大闸开闸放水的时候,站在桥上往下看,便能欣赏到那“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壮观的景象。那翻卷着的白色浪涛一泻而下,轰鸣声远远地冲击人的耳膜,细密的水雾夹杂着水的腥味,直冲鼻息。
这种时候,哪怕是平庸无能之人也会升腾起一股“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气来。
......
一年四季,河两岸的景色变化万千,情趣无穷。虽没有当年范仲淹在岳阳楼上看到的景象那样雄奇阔大,也自有一番情调。
那朝日落晖倒映在水中,点点白帆飘荡于水面;那水天相接处的烟波浩渺,暮色苍茫中的万家灯火,所有这一切,无不使人油然而生一种超然物外的空灵之感。
此时,杨锋正站在四楼最东头办公室们前的阳台上,他双手背后,深沉的目光凝视着远处河中来往的船只。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微微吹来河水的潮腥之气。
杨锋经理不到四十岁,一表人才,国字脸,浓眉毛大眼睛,身材笔挺。他具有像他这个年龄的成功人士所特有的派头:安然而犀利的目光,稳健而坚实的步伐。
命运之神把他划归了幸运的那一拨里,多年的军旅生涯,他从一个农民的儿子一步一步走上了军官的位置,如果不是大裁军,他还会在部队稳步上升的。
转业之后,他通过自己的思考和努力终于在这个人才济济的单位里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击败众多对手,成为这个公司的一把手。在他来之前,公司里管理混乱,财务账目一塌糊涂,他正着手整顿秩序。
有人说,一个男人的价值就看他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这话不无道理,常言说得好,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窝瓜嘛。他有一个漂亮的能干的妻子,也在一个单位当会计,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
他把目光从远处的河面上收回来,慢慢地度回到那张普通的办公桌前坐下,思考着眼下正在进行的査库工作,已有迹象表明亏空很大。
张红正走在去公司报到的路上,她走进公司的大门,径直朝办公楼走去,拐上楼梯,找到经理室。
她按捺住紧张的心情,极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在经理室门前,她往里看了看,就是以前见过的那个杨经理。
她故作轻松地走进去,招呼说:“杨经理好!我是新分来工作的。我叫张红,今天来报到。”
说着,她小心地从包里拿出局里开的介绍信,放到杨经理面前。
杨锋经理看了看她微笑说:“原来是你啊,你以前来做过社会调查,是你吧?”
张红红了脸,有些不自然的笑说:“杨经理记忆力真好,还记得我。”
那是毕业前学校叫他们做一个有关粮食方面的调查,她和另外两个同学来过。
杨锋让她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很平易的同她谈话,问了他一些情况,比如家是哪里的,家里都有什么人,高中在一中还是而在二中上的?什么大学毕业等等。
见他很温和的样子,对他的问话,张红一一如实回答。她简单的大脑和单纯的心让她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家里情况等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杨锋同情地说:“唔,像你这样的家庭,读到大学毕业多不容易啊。”
他又问张红城里有没有亲属,在哪里住。
“暂时住在同学家里。”
她想这时提出能不能在公司里找一间房子住,但转而一想,不合适,刚来报到怎能就提出要房子呢?那不是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还让领导反感吗?于是心有不甘的把话咽了回去。
她想,杨经理人挺随和的,以后再提房子不迟。
正当他们谈话的时候,突然,楼下好多人大声嚷嚷起来。他们来到阳台上,看到人们喊叫着跑到河边,围着什么东西看。
这时,一个个子不高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慌慌张张的跑来,大声喊叫说:“不好了不好了杨经理!快去看看吧,方会计掉河里淹死了!”
张红听了大惊失色,吓得腿都软了。杨锋也睁大眼睛,吃惊地问:“真的吗?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大家慌忙从公司的各个角落奔跑出,来到河边,几个女的想看还不敢看,看到了吓得啊啊叫着背过脸去。
一个穿着很讲究的四十多岁的妇女,不顾形象的大哭着赶过来,边哭边说:
“老方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死的好惨哪,你撇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你太傻了!你太傻了!人家怎么都不死啊?就你去死。我知道是谁害的你,你死得好啊,这回人家都脱清白了。”
她哭天抢地,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坐在捞出的尸体旁边,前仰后合双手拍地,边哭边说。
尸体上用草席盖着,水淋淋的一片。
张红在人群后面站着,听几个妇女议论说:“正在调查他们呢,听说都立案了,这不是畏罪自杀吗?”
另一个说:“只该他一人死吗?他死了恐怕有人在长长的舒口气呢,死了还怎么査?什么都往他身上一推,人家就洗白了。”又一个说:“不就是这样吗!”
张红心里怦怦乱跳,没想到刚来报到第一天,就遇到这么可怕的事。她实在理解不了。
杨锋在现场看了看,叫大家不要围观,赶快回去各就各位,又叫办公室主任带几个人安抚家属,联系各个方面处理后事。
不久之后一切平息,生活恢复如常,这事除了作为人们一段时间的谈资存在之后,就像从没发生过。
下班时,陈鸿宇骑车来接张红下班,张红告诉他,今天公司门前河里淹死了一个人,是单位的会计,人家说他是畏罪自杀的。
“知道,大街上都传开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因为刚上班没地方住,陈鸿宇叫张红先在他家住着,等单位分了房子再搬走。没办法,张红只好同意了。
陈鸿宇家就住在河的南岸不远处,在马路边上,有一溜低矮的旧平房,是一商业单位的职工宿舍。他爸爸是这个单位的头头,副职,母亲哥嫂在老家农村务农。
前不久,为了安抚大儿子,满足他的要求,老陈给孙子孙女在附近找了学校,让他们从农村转来。
陈鸿宇带着张红来到时,陈鸿宇的爸爸老陈已经在做饭,他五十岁的样子,有些胖。他侄子侄女一个上四年级,一个上二年级,此时正在客厅的桌子上写作业。见了张红笑笑。
在这里,张红和陈鸿宇的侄女住在一屋里。女孩子,一定要自尊自爱,没结婚不会住在一块。与封建守贞没有关系。
自此张红便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杨锋让张红在质检科工作,质检科的工作就是检测进出库的粮食质量,包括水分杂质等等,质检科本来已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女的,因生孩子请假了,另一个就是科长,张红配合科长工作。
质检科在办公楼的最下层,在走廊的最里面。张红来到质检科,看到科长在里面坐着,他不到三十岁,表情些阴郁,臂上带着黑色的孝章,想必在服丧期间,张红不敢多问。后来才知道前不久跳河死的方会计就是他父亲。
方科长圆脸,黄皮肤。他面无表情地向张红介绍了化验室的设备情况,让她到仓库取点样品,化验一下各项指标,包括各种营养成分,像蛋白质、水分,钙、麟、纤维脂肪、灰分等等一系列的指标。借以熟悉一下实验步骤,这些测定在学校的实验课上都做过,但详细步骤早已忘记。
她问科长应该有实验步骤有关的资料吧,科长有些不情愿的慢条斯理地从抽屉里拿出一迭纸给她:“还要看步骤吗?你不是大学生吗?这还不熟悉?”
张红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以前都做过,具体步骤还要对照一下,不是经常做,所以要参考一下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