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焦急的等待中,在一次又一次的来回奔波中,炎热而又焦躁的漫长的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秋天来临,风渐渐凉了,黄叶在秋风中飒飒落下,满地的金黄和青绿相间的庄稼,大豆,玉米等都在等着人们收割。
中秋节和国庆节比邻而至。
中秋节这天,因为农忙,中午时张红在家做饭。买了一些猪肉和月饼,把肉跟芋头在一起炖了一盆菜,每人吃了月饼。就算过了中秋节了。
记得小时候八月十五时,母亲就会变着花样做吃的,做糖火烧,烙焦馍。
她最喜欢吃焦馍了。就是把一些芝麻掺在面粉里,加入适量的盐,和成面团,擀成比鏊子略小的薄饼,在鏊子上烙熟了,再在一旁用小火烤干,吃起来又香又脆。在物质贫乏的年代,这是孩子们梦寐以求的美味。
邻居老太,不知姓名。她六十多岁,年轻守寡,把两个儿子带大,大儿子虽然是早年的高中生,但也没能娶上媳妇。只有小儿子娶了媳妇成了家。
她在村里辈分很高,像张红父母辈的,都称呼她奶奶,小一辈的就叫她老太,再往下辈的,只好也称呼她老太了。
“总不能叫老白毛吧?没法续了。往下小辈的都叫老太吧。”老太哈哈笑着告诉邻居们。”
老太常年弯着腰,从没见她直身起来过。张红小时后问她怎么老是弯腰,她说是年轻时干活累的。
多年来,老太跟张红母亲互相帮衬着。下午,老太弓着腰拄着拐杖来跟张红说:
“大红啊,咱娘俩搭伴烙焦馍吃可好?”
张红一听,高兴地答应了。小时候,两家就时而搭伙烙饼吃。烙好饼,再用余火在鏊子上炸芝麻盐,把芝麻盐擀碎,卷在烙饼里,好吃极了。是农家改善伙食的好办法。
于是各人准备自家的面,把芝麻和适量的盐放在面粉里和好,支好鏊子。老太端来和好的面块,又抱来一包柴火。
张红说:“这有柴火,您老不用抱柴火了。”
“抱都抱来了,还能在拿回去吗?在一块烧吧。”
于是老太烙饼——她烙的饼菲张纸薄的,烤焦了又脆又香。
张红烧鏊子,翻饼,一会儿,两家的饼都烙好了,并一一烤干了。
傍晚,母亲和弟妹们回来,见有焦馍吃,很是高兴,母亲说:以前八月十五的时候还想着做着吃,什么烙焦馍,炕糖火烧。后来,也没有这个心情了。
......
农村没有节假日,只有农忙和农闲。正是秋收的农忙时候,人们忙着收割豆子,掰玉米。
玉米地里又闷又热,但为了防止叶子喇人,在地里劳作的人们穿着长袖长褂,衣服湿透,紧贴在身上。张红在帮着母亲掰玉米棒子,热得汗水都流不出来了,只是黏黏地粘在皮肤上,还不如汗流如注来的痛快。
母亲让她到地头上透透气。她劈开喇人的玉米叶子,走到地头上,身上的汗遇着吹来的风,感到一阵凉快,顿时清爽了许多。
不远处有一条不太宽的南北沟,她记得还是她小时候村民们在冬天里人工开挖的。那是一个极冷的冬天,一大早,她被母亲催促着去捡柴火。
她挎着筐从家里出来,才知道外面狂风呼啸,几乎站不住。风像刀子一样打在脸上疼极了。她只好背过脸向后退着走。走到这儿时,看到工地上彩旗招展,劳动的号子在狂风中忽远忽近地响着。人们热火朝天地在挖沟。后来这条沟成了沿岸农民旱涝保收的保障。
那时候,她和小云和翠平以及村里的小伙伴们下地割草,就会在这个沟边洗脸,喝水。沟两岸是高高的河堤,河堤上栽满了泡桐树。秋后的时候,泡桐树上吊下来许多结茧的虫子,人们叫它们吊死鬼。
张红漫步走过河堤,沿着松软的沟坡走到水边,像小时候一样,在河水里洗了几把脸,又捧起清清的河水喝了几口,顿时清凉多了。
今年夏天雨水不多,水也很浅,远处有几个小孩子在河边戏水。
从七月初毕业回来,等待分配工作,三个月多过去了,这是多么难熬的日子啊,张红都等得无力再等,心也想得无力再想了。于是就不再去想。
以前,他一开始还每隔几天就去局城里问一下,后来每隔两周去问一次,现在,她也不知有多久没去问了。就帮着母亲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
好消息总是在不经意间来到的。
她在河边喝了水洗了脸,又走回玉米地里接着干。这时老太拄着拐棍在地头喊她,告诉她说,家里来了一个人找她。
她放下手里的活,赶到家里,令他惊讶的是陈鸿宇。
她开门让他进屋,接过他带的水果放下。小声责怪又有些欣喜地问:“你怎么来了?”
陈鸿宇四下看看没有别人,凑近她说:“想你了来看你呗。”
张红脸红了一下,说:“你太冒失了,一会儿家里人都回来,我怎么跟家里说?”
“就说是你男朋友怎么了?”
“别胡扯了,他们还没有这个思想准备呢。”
说着,让他坐下歇着,一边想着他这时候来有什么事呢?
“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好消息的。”陈鸿宇收起刚才的玩笑话,正经地说。
张红心猛地一紧,睁大眼睛问:“什么好消息?”她摒住呼吸压抑着心跳,不敢多说话,恐怕好消息会被吓跑掉。
陈鸿宇卖关子说:“你猜猜!”张红疑惑地问:“不是工作的事落实下来了?”
陈鸿宇笑说:“真聪明,猜对了!”
“真的吗?不骗我吧?”
陈鸿宇说:“我骑车两个多小时,从城里过来,一路打听着路,衣服都汗透了,难道专门来骗你?今天国庆节假期刚过,刚一上班,我就到你们局里去问,说都研究好了,可以去上班了。”
张红心里高兴极了,但她并不会喜形于色,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啊,都不敢相信,终于可以上班了,有工作了。”
她高兴地有些语无伦次:“天不早了,你又骑车这么远的路,太累了,就在这儿住一晚,明天一早,骑车带我一起走。”
晚上,家里人都回来了,张红给他们介绍说,陈鸿宇是自己的同学,来通知她明天到单位去上班的。
母亲和弟妹们都很高兴。晚上,吃过饭,母亲让小强到别处去睡,陈鸿宇自己睡小强的床。
天还早,中秋刚过不久,一轮明月高挂东南天空,正是花前月下的好时候。张红跟母亲说,带陈鸿宇出去走走。
母亲答应着:“一会就回来吧,人家骑车骑了半天,够累的了,早些回来歇着。”
她们来到村后面一个叫二道围壕的地方。周围是野草丛生的灌木丛,月光下树影婆娑。
张红介绍道:“这是老辈人挖的护村河,前后两道河沟,所以叫二道围壕子。三面环村,不知存在多少年了。小的时候,这两道河沟里终年有水,夏天小伙伴们经常在里面洗澡,冬天可以在上面滑冰。
“壕沟上有窄窄的小路坝,水少的时候可以通过,是学生们上学的近路,夏天水大时,就要从村前绕路。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挺美好。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陈鸿宇感慨道:“就像今晚咱们在这月光下如此浪漫,以后也是美好的回忆,你说呢?”
他们环视周围,月光下树影婆娑。因为学校已迁址,原来的小路已废弃了,周围都是连片的荒草。远处看去在月光下朦胧一片。
村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叫。要不是陈鸿宇在身边,她一个人说什么也不敢来这里。
“月光真是个坏东西,它会引得人干坏事。”他想起围城里方鸿渐的话,大意是这样的。
他慢慢的拉过她的手,攥在自己的手里,继而揽过她的腰,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张红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两个年轻的心紧紧的跳在一起。在这个迷人的月夜,他轻轻的吻着她,她甜蜜的叹着气。一阵拥吻之后,她挣脱他。
张红继续说:“小时候上学,这里是必经之路,每当夏天雨水多的时候,时常把河沟里的小路坝淹没,这时候就要淌水而过。这里两道河沟之间是连片的荒草地,你看现在被开垦种菜了,原来都是灌木和荒草,小孩子们上学就从这片草地经过。
“传说这地方很紧,你知道很紧啥意思吗?就是恐怖的意思,今天要是我一个人,我也不敢到这儿来。”
陈鸿宇听她讲以前的事:“西北角河沟的拐角处是个深不见底的大水坑,无论冬夏,那里的水都是无影的深。大人们说,那地方最紧,还有妖怪呢。半夜有人经过常听见咕咚咕咚的声音。
“平时大家结伴上学放学,不觉得什么,但是如果单独一人回来晚了经过这里就会还怕。
”曾经有几次傍晚放学我回来晚了,一个人经过那里,天麻麻黑了,就感到森然可怖,吓得头皮发麻,绕路吧,又太远,只好硬着头皮闭着眼猛跑过去,直到跑出草地,看见我家的房屋为止。”
陈鸿宇说要到那个大水坑看看。张红说:“现在已经没水了。成了一个大土坑。没什么可看的了。天不早了,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走。”说着,他们慢慢地走了回去。
在陈鸿宇看来,今天的激吻,使他们的关系第一次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张红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坐在陈鸿宇自行车后架上,高高兴兴的走了。几个月来,弥漫在心头的阴云总算散开了。
秋高气爽,阳光灿烂。蓝蓝的天上,悠闲的飘着朵朵白云,大地满眼的金黄,偶有青绿的红芋藤蔓夹在黄色的大豆田中。微风吹来阵阵成熟的庄稼的香气。路两旁白杨树的叶子大多还是青青的,偶有一阵风过,便莎莎作响,随之便有几片黄叶翩翩飘下,像飞舞的黄蝴蝶。
地里,金黄的大豆正在收割,棉花、玉米地里忙碌着辛勤的人们。路上是川流不息的行路人,有的步行,有的骑自行车,偶尔有拖拉机经过,很少有汽车。陈鸿宇毕竟年轻,把自行车骑得飞快,一个一个把前面的骑车人都超过去了。
到了城里,不敢停留,他们来到局里人事股,李股长给她开了介绍信,她被分到城北的收储公司。李股长告诉她,随时可以去公司报到。经过了漫长而焦灼的等待,她终于可以工作了,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