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又开始实行体制改革了,轰轰烈烈地推行股份制,各个中小国营企业都要推行股份制,要求职工全员入股,各企业都要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确定股金多少。不愿交钱入股的,多年的正式工身份就因此取消了,只能作为临时工使用,一切劳保福利都将取消。
怎么办?不想交也得交,没钱交借钱也要交,谁能拿自己的正式工身份当儿戏呢?这是以后的退休保障啊,必须交。最后公司定的入股标准是一般工人两千元,中层干部四千元,上层领导六千元,不交不行。
工人们议论纷纷:交了钱就成了股东了?就能当家作主了?还不是换汤不换药?
有的说:为什么让工人交钱的事,领导们就执行的特别快,比如房改让职工交钱,领导就积极响应,现在让入股交钱,又雷厉风行地就执行了。上面有给职工加工资的事,就会拖着不办。
说归说,牢骚归牢骚,该入股的还是得交钱。似乎交了钱,入了股,公司里一草一木就成了工人的了。
职工股金交上来后,就成了股份制了,因此公司就改名为xx股份有限公司,召开了第一届股东大会,会上要通过选举产生懂事会成员,先是举手表决候选人,还都是原来的经理厂长等领导。提名一个,大家举手一次,于是产生了八个董事会成员候选人。然后对这八个候选人进行差额选举,最终选举出七个董事会成员,当然还都是原来的领导成员。
因为人们就认准了他们是当领导的料。不选他们选谁呢?还能选一个跟自己一样的工人吗?那样自己还不服气呢,本来咱们一个澡堂子洗澡,谁不知道谁的,凭什么选你当领导,候选人中要有这的人也会被差额差掉,差掉也不亏,因为事实上也没有这样出众的人。
董事会成员既已选出,就有七个成员选举董事长,结果当然是杨锋,他由原来的杨经理变成了杨懂事长。
之后又选监事会,提名四人选三人,张红居然是候选人之一,结果她得票最少,被差额差掉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从来不会跟大家打成一片,人缘不好,自然没人选她,她融不进周围的圈子,就像沙子揉不进眼中一样,她就是其他三人选上的保障。好在这个监事会并没什么实际意义。
股份制以后,又实行了工资改革,打破原来的固定工资制,按基本工资的百分之六十,加岗位工资加工龄工资另加当月奖金的形式发放,这样一来,像张红这样的大学毕业生,本来基本工资还高些,但由于上学时间长工作年限短,又不是领导岗位,工资反而降低了,还不如人家初中毕业拿到的多。
一次给灾区捐款,规定干部身份要比工人身份多捐一倍的钱,从工资中扣除。几个大学毕业生就有意见,几个人私下不满说:不是不想多捐,因为是干部身份,也得多扣钱,但定工资怎么没考虑干部身份这块呢?
原来分管技术的厂长退休了,按资历和专业来说,张红是最有资格接替的。有学历,有经验,上班也有一定的年数了,于是,杨锋经理(虽当董事张了,大家还是习惯叫他经理)找到张红,叫她负责生产技术上工作。
他的目光充满了柔情蜜意,张红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再三推脱,说自己具体办事还行,管理上的事绝对干不了。杨锋说,你负责技术这一块,要锻炼嘛,不上进怎么行?
她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但尽量避免跟杨锋直接面对,若放在别人身上,那还不是春风得意,耀武扬威的,不管怎么说大小也是个官,可是她身处这个位置,浑身不自在,她真不是当官的材料。
她与另一个分管生产的副厂长在一个办公室坐着,每天来请示汇报的人都是找他的,张红就像个多余的人在一旁坐着,别扭而尴尬。她自知不是当官的料,别说负责分管技术,就是让她当个总经理,她也融不进这个圈子之内,这就像一个弹力巨大的网,任她横冲直撞也冲不进去。她游离于这个圈子之外靠近不了。
作为一个管理人员,质量上技术上的事都需要去管,但别人犯了错误,她怎么也拉不下脸来批评人家,指出别人的不是,自己就像犯了错误似的不好意思,腼腆脸皮薄是她最大的心里障碍。平时别人有什么冒犯自己的地方,,她顾及情面不会去指责别人,而自己无意中冒犯了别人,人家就会毫不留情地指责她的不是。弄到她哑口无言。
到后来她的权利萎缩到每天就是在办公室里扫地抹桌子端水,生产技术上就是每天大同小异地写个单子交给生产上。她觉得在这个位置上就是受刑。一天晚上,几个盗贼撬开仓库的窗户,将价值数万的包装物从从墙头弄了出去,上班时保管员发现报告公安局来查,最后也不了了之。
张红觉得在这个位置上无聊没意思。就找到杨锋说,自己不想在这个位置干,没用那个领导能力。
他眯眯笑着说:“你自己不会发挥权力,如果换了别人在这个位置上,你看人家会不会干,有一份的权力也能发挥十分。别的不说,起码应该负起责任,该管的你不去管,时间长了,别人也不拿你当回事,事情就是这样。”
“我确实不会弄权,没有管理能力,自己干个小事还行,我还是干自己熟悉的为好,后面养殖场空置闲着很长时间了,闲着也是浪费,不如发挥自己的专长,租赁那房子,自己带一些人还去搞养殖,一方面公司里得了房租,也增加了下岗人员在就业,也能增加公司饲料销量。也发挥我的专业。
杨锋站起来,走到她身旁,想摸她的手,张红把手抽了回去,他只好笑笑又转回去,“你尽管大胆地干,有我呢,不用怕!”
张红站起来,坚决地说:“我还是专心把养殖场的事搞好,多给公司上交利润为好,别的事我就辞掉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杨峰看着他远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真是犟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