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光和小明进了号房之后,胡二又站在门口催促下一个人。高个子早在胡二说要做笔录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魁星踢斗,但是他被吊得太久了,手脚麻痹,一只手的大拇指和一只脚的大拇指被拉长了两寸,造成了严重的脱臼,根本无法正常行走。
刘牢头谄笑着对胡二解释说:“牌爷,那小子昨天晚上不小心摔伤了手脚,现在不方便行走,俺让两个人搀他过去吧?”
“摔伤了?”胡二瞪了他一眼:“是你小子在搞他吧?”他指着刘牢头的鼻子说:“知府大人尚未提审他们几个,只是暂时拘押在这里,你小子要是搞死一个,劳资就得陪你吃瓜落!你他娘的别给劳资惹事!否则劳资就给这个号房换个牢头!”
刘牢头被他最后一句哈嚇得脸色都变了。他表情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来:“头翁息怒!头翁息怒!小人纵然是浑身长胆,那也不敢忤逆头翁您呐!俺这就和塌鼻子把他搀过去。”他向塌鼻子打了个眼色,然后两人一起将高个子搀出了号房。
号房门锁了之后,王定光问任昌祚:“刚才刘牢头称呼胡二为牌爷、头翁,这有什么讲究?”
任昌祚一边挠着痒,一边解释说:“不管是狱卒还是禁卒,他们都要凭各自的腰牌进入大牢,所以囚犯会将狱卒和禁卒称为牌爷。至于头翁嘛,纯粹就是犯人们对狱卒的一种尊称了!”
“切!狱卒不过是个贱役!居然也被人尊崇成这个样子!”王定光小声的咕哝了一句。
“你这话就错了!”任昌祚好为人师地教育他:“在这牢狱之内,狱卒绝对是你最值得尊敬的人,说他们是至亲、至爱、至尊、至敬之人,那也丝毫不为过!”他见王定光一脸的鄙夷,顿时丧失了说教的欲望:“不信?那他们迟早会证明给你看的!”
王定光还有些不放心刚才的口供,又与小明嘀嘀咕咕商讨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破绽。说话间,又到了开饭的时间。门外一声吆喝:“开饭了!”刘牢头又像上次一样出去打饭。
晚饭是两个搀了秕糠的黑面窝头,还有一碗水煮萝卜丝,上面一点油花都看不到,淡淡的咸味遮不住一股子刷锅水的味道。经过胡二的敲打,刘牢头没有再克扣王定光等几人的伙食,但是同号房某些囚犯的伙食,还是有所克扣的,比如任昌祚,他就只有一个窝头。
“这是什么饭菜?跟猪食一样!而且还只有一种!连个选择的余地都没有!”王定光抱怨地说。
“谁说没有给你选择?”任昌祚眼睛盯着他手中的窝头,边吃边说:“你可以选择吃或者不吃!”
啊噗!王定光一口菜汤喷出!
你小子休想打哥窝头的主意!哥选择留着以后吃!
王定光把窝头揣进怀里,把小明怀里的千层饼掰开,一人一半,就着萝卜汤吃了。人一吃饱就容易犯困,再加上王定光昨晚没睡好,吃完饭之后,困得睁不开眼,索性依着墙,呼呼大睡。
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一夜无梦。
王定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开饭了。这次的早饭是一碗稠粥,上面还有两条咸菜丝。吃完早饭之后,是放风的时间。据任昌祚讲,每隔一天都会放风,每次大约半个时辰,如果天气不好的话,就会取消。
王定光跟着囚犯来到监狱的院子中,大部分囚犯围着院子走了几圈之后,就开始坐在墙根儿下晒太阳。他们解开衣裳,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一边仔细地捉拿衣服上的虱子和跳蚤,然后随手丢进到嘴里,用牙齿一咬,虫体爆裂的时候,发出一声声轻微的“哔啵”声。
放风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囚犯们又都回到了各自的号房内。王定光进入号房之后,看见一个犯人正在用手抽另一个犯人的耳光。这耳光虽然打的响亮,但却并不太用力,抽了足足有十个嘴巴子,那犯人也只是腮帮子略微有一点肿胀而已,刘牢头等人则在一边嬉笑不已。
王定光揣着疑问,坐在了任昌祚旁边,见他双眼微闭,正终嘟嘟囔囔地在那里自言自语,用手碰了碰他,打断说:“这是什么状况?谁又得罪刘牢头了吗?
“没人得罪他啊!”任昌祚眼都没睁一下,极快地回了一句,然后又继续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
王定光不解地问:“那他们干嘛要打人!”
任昌祚听停止了咕哝,睁开眼说:“监狱里的生活非常枯燥,所以刘牢头他们为了丰富囚犯们的精神生活,就经常会虐待其他囚犯玩。当然,许多囚犯也乐得配合,由他打着玩,权当是在娱乐,消磨时间嘛!”
“什么?其他囚犯也乐得配合?”王定光感觉难以置信:“生活枯燥就要求虐?他坐牢坐傻了吗?”
“看来我有必要对你解说一下这项游戏的规则了!“任昌祚转过身来,双手抱膝,认真地对他说:“这项娱乐活动要求所有的人都必须参加,由抽签来决定谁是最倒霉的那个人!由上一次被虐的人来主持下一次的抽签活动,并执行处罚。如果某个人不想参加抽签的话,那就说明,他一定是非常期待下一次抽签由他来主持了!你说,这是不是非常公平,非常公正呀?”
啊噗!王定光一口鼻涕都快喷出来了!
尼玛监狱里的公平、公正原来是这样体现的?太他么让哥长知识了!
王定光摇了摇头,冒出来一句:“无聊!”
任昌祚又闭着眼睛,低声地自言自语了。
王定光对任昌祚自言自语有些纳闷,打断他说:“你老是自言自语的,在干嘛呢?难道这也是一项娱乐活动?”
“没错呀!这也是一项娱乐活动!”任昌祚幽默地说:“我在背大学,一起同乐吧!”他又喃喃自语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啊噗!王定光一口口水喷出!
“你比他们还无聊!”王定光揶揄道:“都落到这步田地了,你还温习功课呀!”
任昌祚自嘲道:“不做无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他有些略显无奈:“我劝你也找点无聊的事情做做,否则时间长了真的会疯掉!”
啊噗!别拉低哥的智商好不?
但是“不做无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很有哲理的样子啊!
王定光挠了挠头。
好吧,哥现在有一件非常重要、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捉虱子!
唉,哥真他么的开始堕落了啊!
正当王定光在那里做无聊之事,遣有涯之生的时候,号房门外传来胡二的喊声:“王定光,到值班房一趟!做笔录!”
王定光有些纳闷,不是昨天刚做的笔录吗?怎么今天又做?
值班房里,依旧是狱卒李头儿和张书办坐在里面。
张书办笑盈盈地招呼王定光:“坐,坐!”
王定光受宠若惊地推辞说:“小人不敢!书办大人有何吩咐?”
“我仔细看了你的卷宗,我个人认为,你的罪名不是太严重!完全可以通过一番操作,脱去罪名!不过呢……”张书办十分露骨地暗示说:“不过呢,这仅仅是我个人的意见。如果想让其他人也赞同我的意见,这就需要十分巧妙的操作了!这需要花费一些银钱……”
“我当然想花钱消灾了!”王定光苦笑着说:“但是我身上现在是一个大子儿也没了!如果您能帮我先脱去罪名的话,等我出了狱,一定重礼相谢!”
张书办听他说没钱,感觉自己的俏眉眼都做给了瞎子看!还出了狱之后重礼相谢!唬鬼呢?他的脸唰地一下,拉得驴长!
“他娘地给脸不要脸!好言相劝你不听!非要爷们用辣手段狠狠地整治你!”旁边狱卒李头儿唱起了红脸:“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凶巴巴地踢了王定光一脚:“滚回去!改天张书办提审讯问的时候,你就等着大刑伺候吧!”
王定光抱头鼠窜,滚出了值班房,又跟着胡二回到了号房。
王定光回到号房之后,心里边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把刚才的情况向任昌祚说了一遍,让他帮着参谋参谋。
“向我咨询是要收费的!”任昌祚摸着胡须,笑了一笑:“别担心,知道你没钱!给窝头就成!”
“你这收费的时机拿捏的还真有火候!”王定光一边暗骂吃货,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窝头,没好气地说:“给你!”
任昌祚瞟了一眼:“我记得你有两个窝头哦……”
“你跟他们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地榨人财物!”王定光将另一个窝头丢进他怀里:“简直就是趁人之危!”
“我跟他们有着本质的区别!他们是粗人,我是文人!”任昌祚有条不紊地将窝头塞进怀里:“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我们这是各取所需!”他半是教训,半是吹嘘:“做人不要太抠门!你穿着华丽,出手小气!难怪张书办他们要故意整你呢!不过呢,有我提点你,一定包你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虚伪!孔夫子都在地下替你感到羞愧!”王定光撇了撇嘴说:“你已经堕落到街边算卦的地步了!别再废话了!快说重点!”
任昌祚胸有成竹地说“首先,你要明白一点,只有知府才有权利提审讯问,即使同知、通判等佐杂官员非受正印官委托,也不得干涉刑讯,更不要说他一个微末胥吏了!”
王定光略略松了一口气:“哦,原来是这样!”他又有些担心地说:“那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整我呢?我又该怎么应对呢?”
“通常呢,对付你这种人,他们常用的一招就是观刑。就是把你绑到刑讯室,观看别的囚犯受刑。一般不了解内情的人,吃这一吓,多少都会吐出些钱财来。”任昌祚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但是经过我的提点呢,你就不必害怕观刑啦!”他一副胸有成竹地模样,颇有些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名士风范。
王定光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安稳了许多。他又和小明嘀嘀咕咕商量了起来,一直商量到吃晚饭,这才停止。
刚吃完晚饭,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走廊里喊:“王定光,出来!”
王定光心里打了一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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