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了?!——”查三少回过头,深深地看了纹风不动的德轩,“醉了?……你说我醉了?!”
“是的,查相醉了,醉得有点糊涂了,说了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话,奴婢扶查相回府吧。”德轩上前一步,看定查三少,伸手要扶。
查三少在他幽幽的眼眸下,忽然觉得暮春三月竟有些冷:“醉了?!德轩,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么?”
“不明白。”德轩看着他,一板一眼地开口:“奴婢不想明白,也不需要明白。奴婢也想查相不要再说这些话,对自己对别人都不好。”
他的郑重其事让查三少突然觉得想笑。他一把抓住德轩的衣领,再也掩饰不了眼底的鄙夷与怒火:“其实你都明白的不是吗?其实你都知道不是吗?这些年,你看得最清楚,但是就是装作不知道对不对?你和她一样,就是在一旁看着本相的所作所为,嘲笑本相的痴心妄想!你们都是……”
他俊颜上再也掩饰不了积蓄起来的伤心愤恨,失血的唇颤抖地吐出最后一句:“你们都是那么地……残忍!”重色的官服越发衬得他脸白似雪,形单影只。一种身处繁华高位的悲寂深深地笼在他的身上,无端令人觉得替他心寒。
他想笑,突然发现自己一声也笑不出来。今天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刻意的多日未见她,今日却而被她与皇上相拥的那一刹那伤到了?
德轩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在愤怒,在颤抖,他如何不明白他所说的一切,他如何不懂得他心中的愤恨与怨气,只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不是么?……
“贤妃娘娘曾说道,放眼当朝,只有查相是个惊采绝艳之人,只是奴婢今日看来,查相只不过是个可怜的痴人而已。”德轩波澜未惊的眼眸中终于迸出森冷的怒火来。
他有什么资格说残忍?难道他的一厢情愿的付出,自家的娘娘都能欣然接受?她多少午夜梦回,难以安寝,只为化解不了他的痴,他的执着。
多少次,她握了自己的袖袍道,如若可以在楚京中找出一位相当的女子能入得他的眼,她必定亲自替他向皇上请求赐婚。
她的苦在于不能宣之于口的无助,她只能一面内疚,一面又不得不依赖查家强大的世族背景,为她,也为了三皇子秦赢州!
……
痴人!两个字像当头的一盆凉水浇头而下,查三少通红的眼渐渐清明,他放开手中紧紧揪住的衣领,退后一步。忽然轻笑一声:“好,是痴人。你说得果然不错。”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重重宫檐,琉璃做瓦,朱红漆成的宫墙,飞檐楼阁,轻巧无双,可这是楚宫,这是无形囚禁她这一生的地方,也许是她甘愿被囚禁的地方。
“查相,时辰不早了,早点回府吧。奴婢在前面引路。”德轩开口,声音回复了平静,身为宫中的奴婢,最应该懂的便是不该听见的装作什么都听不见,不该看见装作什么都没看看见。
查三少看着面前的德轩,忽然冷冷一笑,邪妄地靠近他的耳边,低低说了一句。德轩猛的抬头看着他,眼中陡然迸出凛冽的寒光。
“查相请回府!——”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五个字来,手微微颤抖着,他看着面前的查三少,克制着一巴掌甩到他的那张过分妖娆脸上的冲动。
“就不劳德公公相送了——”查三少哈哈一笑,官袖一甩,大步向宫外走去。说话间,他的人已经飘然行了五六丈。
德轩看着他走远,眼底的风暴渐渐平息,他终于像一只松懈了所有防备的刺猬,慢慢收拢身上因为巨大的愤怒与惊恐而迸发的寒气。
查三少,查左相——这个可恶之极的男人,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临走前,他那一句是:“你也喜欢她是吧……”
喜欢?!他有什么资格说得上喜欢。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只是个阉人而已!
他清冷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充满了无尽的悲凉萧索。查三少愤恨与怨怼其实算得上什么,起码他还有资格怨恨,而自己可是连喜欢的念想都不敢有。哪一个人更悲哀?
他看着查三少的渐渐消失,终于转回身,眼底又恢复万古不动的神色,甚至有一种深深地自傲。
就算是桀骜如查三少一般的人,就算是九五至尊又是如何,最后只有自己陪在她的身边最长久,最是长长久久……
……
凌玉被周生一行带着出了那座山,她心中惶急,可是又没有半分的办法,周生之前乔装得唯唯诺诺,可是一旦真相揭破,他变得十分可怕。软硬不吃。
凌玉若是破口大骂,他装聋作哑;凌玉若是以绝食相逼,他就冷着脸,点了她的穴道一口一口地逼她吃下去。
几番下来,凌玉着实怕了他,但是怕的同时,心里又委屈又不敢说。她从小到大,虽不是锦衣玉食,但是碰到的人都对她和和气气的,到了楚宫三年,更是连一点苦都没吃过。
可是这周生,简直是她见过最最坏的人了。
“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凌玉用自己仅可以活动自如的双手,拨开在面前横着的树枝,看着远远显出轮廓的村镇,恨恨地问周生。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周生不回头,冷冷地开口,甩给她一个阴冷桀骜的背影,大步向前走去。
“你!——”凌玉闻言气得说不出话来。
“等等要走水路,你就不用整天叫个不停了。”周生冷哼一声开口,说罢转头对手下吩咐。那人得了命令,一溜烟消失不见了。
“走水路?!”凌玉疑惑开口:“为什么?”
“凌玉帝姬,难道你身为华国人已经忘记了祖宗了么?源江!源江到了!”周生突然恶狠狠地看着她,一把将她拽起,站在高地上,只见在远远地地方一条奔腾的江水滚滚地流过,即使隔了那么远,她依然能感受到那江水的浩荡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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