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出宫探望病重的双亲后,又进得宫来向皇上叩谢圣恩,向皇后请安。她坚持不戴金钗只着荆钗,身上也只着粗布衣裳,称自己戴罪之身,不敢妄形。
她又搬出原先的“漱福宫”的主殿,只搬到偏殿安身,也拒绝了内务府送来的宫人,只带了一个贴身宫女与一嬷嬷伺候左右。
她这般举动,倒让熟知她的为人的皇后与柳氏等一干从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若闲聊说起,便只得说一声:她是真的大彻大悟了。
欧阳箬的害喜之症渐渐明显,常常清晨起来便吐,秦智见她如此,又开了不少可以治害喜的药膳,细细交代宛蕙如何熬煮。鸣莺常在一边听。两人看去倒真的十分相配。
楚霍天见她如此亦是免了她日日前去皇后跟前请安,又着人多多看护。
又过了小半个月,欧阳箬这才略觉得身上清爽了些。
一日,天气晴好,虽然还是料峭春寒,但是已是三月天气了,她在宫里闷了几日,便想出去走走。
随意走了一圈,但见整个御花园里生机勃勃,柳树抽出嫩芽,远远望去似蒙了一层绿纱,十分美丽。各色花草也都长出了鲜嫩的枝叶。
鼻子间呼吸的都是叶子吐露清新的香气,她几日因孕中而生的烦闷也少不少。
忽然前面有人在说着话,欧阳箬眼神略略扫了过去,却是一愣。那万绿丛中一抹雪白瘦削的人影,竟是许久不见的徐氏。
欧阳箬身边的宛蕙也见着了,她见欧阳箬盯着徐氏看,便低声道:“娘娘要不要回避下?毕竟……”
欧阳箬绝美的面上忽然浮起一层轻浅的笑,摆了摆手,抬步便向徐氏走去。
徐氏也看见了她,略略愣了下便回过头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走近。
欧阳箬走得不急不缓,面上带笑,一步一步风华无双。事隔了六个月再见到徐氏,没想到她竟然能变得如此脱胎换骨。
往日面上浓丽的脂粉一扫而空,只略略用****敷了面,十分自然,她的五官本来生得极好看的,如今褪去浓妆,本色立显,竟有三分出尘的意味。
她身着雪缎绣暗纹荷花花样长裙,通体上下不配环佩,只在腰间垂下极淡的绿丝绦编的如意结。整个人看过去十分清新雅致。
她头上绾了个半高髻,头上只簪了一枝碧玉簪。玉簪与腰间的绿如意交相映衬,十分悦目。
变化最大的便是她的一双眼眸,往日的爱恨情仇在如今的凤目中却统统不见了,只剩下如死水一般的平静。
欧阳箬越看心里越是感叹。徐氏静立不动,看着欧阳箬一步一步走近。两人对视中都看到了对方想要知道的东西。
欧阳箬近前,轻轻一福:“臣妾恭请徐贵嫔娘娘万安。”
徐氏等得她施礼完才淡笑道:“柔芳仪客气了,本宫还未恭喜你呢,愿祖宗保佑柔芳仪一举得男。”
欧阳箬起身笑道:“多谢贵嫔娘娘吉言。”两人说得云淡风轻,但是身边的宫人都紧张万分,谁也不敢保证昔日的冤家如今见了面会怎么一个情形。待看到她们二人相处无事才暗暗松了口气。
欧阳箬看着满园春光,忽然笑道:“这春暖花开,的确令人心旷神怡,宛若新生。”她的笑十分舒心,一双美眸看定徐氏,笑得似一池春水盛了满园的春意。
徐氏干净的指甲轻划过身边的一丛抽出嫩绿枝叶的乔木,忽然也清冷地笑道:“是,宛若新生。春天便是一年之始,不是有古话说道么,一年之计在于春,本宫得回宫好好思量下今年该做什么了。你说是不是?柔芳仪?”她说得甚轻,欧阳箬若不注意听都几乎听不到。
欧阳箬抿嘴一笑,再施了一礼便告了声退。
欧阳箬渐渐走远,偶尔回过头,却见徐氏一身清冷,立在生机昂然的万绿丛中,飘然若仙,可是欧阳箬知道,她的心早就被绝望的复仇一点一点的填满,这生机勃勃的春色只能衬得她越发的冷。
徐氏的变化倒让一些人开始不安起来。柳氏隔了两日过来看望欧阳箬,闲话了一阵,忽然犹豫道:“欧阳妹妹,你说这徐贵嫔是不是疯魔了,怎么看着似换了个人一般。”
欧阳箬闻言诧异道:“不会啊,日前臣妾还在御花园碰到徐贵嫔,看她谈吐都还很有条理,怎么能说是疯魔了?”
柳氏叹了一口气,忽然失笑道:“以前见惯了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如今看着她那副静静的模样真别扭,人啊,真奇怪,以前恨不得她改一改脾性,如今她倒真改过来了,却又不习惯了。”
她说完,眉宇间忧色重重。欧阳箬看着她的神色,低头轻轻吹拂着手中的热茶,不是人变了可怕,是心中有鬼,所以越发害怕了吧。
楚霍天也是诧异,一日半夜,欧阳箬正睡下了,忽然宛蕙进屋子来摇醒她道皇上来了。话才刚说完,却见楚霍天一脸郁郁之色进了屋子。
欧阳箬忙起身问道:“皇上怎么过来了呢?”楚霍天自解下披风,面上似隐有怒气道:“还不是那徐凝霜,朕本来今夜想去她宫里看看,顺便问她可缺了什么,也并不是想在她那边留宿,没想到她与朕说了几句,就道朕要保重龙体,将朕赶了出来。”
欧阳箬闻言,失笑道:“皇上就为这个生气啊,徐贵嫔本来就是这个性子,许过些日子就好了。”
楚霍天却叹了一口气道:“看她那副心如枯井的样子,朕就知道与她夫妻缘分算是尽了。”
欧阳箬一愣,这回倒真的搞不清楚徐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