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一滞,夏星沉停下来遥望着她,默默思忖了一会。
“这个时候还赶着出城,她去见的一定是对她非常重要的人。”他摸着下颌点了点头,轻声自语道,“看她紧张拿着药瓶不松手,莫非她去见的人受了外伤?”
“一个姑娘家这时孤身出城,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发表完观察心得,夏星沉就在想着要不要过去跟她打声招呼,顺便探一探口风看她要去哪里。
就见另一条横向街道有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夏星沉认得坐在前面那丫环打扮的姑娘,就是莫安娴身边的贴身丫环。
只不过那辆普通的马车实在简单小巧了点,夏星沉打量两眼,忍不住狐疑的挑了挑眉。
青若来到莫安娴跟前,带着几分忐忑解释了一句,“小姐,马车雇来了,不过这个时候急着出城,奴婢雇不到好点的宽敞马车。”
莫安娴打量着马车,面容渐渐现了为难犹豫之色。
马车简陋尚在其次,可如此小巧狭窄的空间,她如何能将两个护卫与婆子都带去?
她皱着眉头默默权衡其中利弊,盘算着让青若再去雇一辆宽敞的马车花时间多,还是回府另外再换辆马车更快。
只不过,在心中稍一盘算,就觉得这两个都不是好选择,再雇车所花的时间不确定;回去另换花的时间又太长……。
她蹙着眉,暗下咬了咬牙,便决然道,“我们就雇这辆马车,青若你随我一起,其他的人都回府去。”
青若立时惊惶看着她,“小姐?这样好吗?”
“我们赶时间,”莫安娴弯腰上了马车,扭头看了一眼在外踌躇不动的青若,挑了挑眉,“还是,你有更好的主意?”
青若看了看莫府的马车,又看了看自己雇来的马车,张了张嘴,最后按着莫安娴吩咐让两个护卫与婆子先回府去,然后默默上了马车。
收拾妥当,车夫高声吆喝一声,“走喽。”
夏星沉看着马车已然往城门方向赶去,只得笑笑止住脚步,掩下眼中若有所思,转身继续走他的路去。
莫安娴出了城,便连声催促车夫将车赶快些,“大叔,麻烦你加快些速度,我有急事赶着去伴月崖。”
“哎,姑娘坐好喽,”车夫连忙高声应和,一鞭子甩下去,笑着吆喝道,“我保管这马车跑得飞快,绝对误不了姑娘的事。”
速度突然加快,马车因惯性作用一阵摇晃,莫安娴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晃得撞上车壁。
青若见状,顿时大怒,张嘴就要数落车夫,还是莫安娴摇头制止。
青若忍了忍,见小姐面色不好,还要牢牢抓住壁柱才能稳定身体,心里火气又忍不住蹭蹭直冒。
“我说大叔,你能不能别只顾速度?好歹也将车赶稳妥一些吧!”
车夫憨憨笑了笑,“嗨,姑娘请见谅,我一个大老粗,一时都忘了你们是娇滴滴的姑娘家,这速度跑这车确实是颠了点。”
人家认错态度诚恳,并且随后速度没降多少,车倒是平稳了不少,青若也就不好意思再跟人家挑剔了。
这样的速度跑了大概一刻钟,就到了一片林子附近的道路,莫安娴担忧着赵紫悦身体,忍不住问道,“大叔,我们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伴月崖?”
“很……快”车夫欢实的声音忽然似从高端掉进了坑里一样,含含糊糊湮没声息。
莫安娴正觉诧异,就感觉马车咯噔的剧烈震了一下,随后她身体不由自主随着马车往前倾。
马车突然停下还震动着前倾,青若骇得大惊失色,脑里莫名就浮上之前各种不好的联想,不过好歹还算镇定,只死死咬住嘴唇并没有失声惊叫。
待攀稳之后立即朝外高声相询,“大叔,发生什么事了?”
莫安娴试着抓住柱子站稳,然后慢慢往窗口那边挪去,“我估计马车是陷坑里了。”她叹了口气,伸手扶住了惊慌下滑的青若,“你别叫了,赶紧出去帮忙才是正经。”
然后就听闻车夫的声音悻悻传了进来,“两位姑娘小心些,先试着能不能从车窗爬出来吧,好好的路怎么突然冒个大坑呢!”
他语气先是诧异,再是无奈到晦气,不过发了句牢骚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车轮陷在坑里,只能想办法先将车弄出坑再说。
莫安娴听着他发牢骚,心中一动,也觉得这事确实有点凑巧得不可思议。
最后在车夫帮助下,有些狼狈的爬出了车厢,可她随后仔细观察车下的大坑,并不曾发现有什么异样。
就是一个纯天然的大坑,估计是上面的落叶有些厚,车夫一时不察又急着赶路才会陷进去。
不是人为挖的坑,莫安娴稍稍心安了些,可再看陷了大半车厢在下面,顿时又有些发愁了。
这么深的坑,凭他们三个人,怎么才能将马车弄上来呢?
车夫皱着一张脸,比她更发愁。原本他还期望这两个姑娘能搭把手出分力,得,现在瞧这两位姑娘娇滴滴的模样,他还是别指望了。
青若看着半陷在大坑里的马车,急得团团转,连急躁语气中都透了几分倒霉透顶的绝望,“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呢?”
出城前,自家马车坏了;出城后,别人家的马车陷坑里了。
她怎么觉得今天诸事不顺,压根不宜出门呢!
莫安娴皱了皱眉,没有理会她急躁发牢骚。而是冷静的观察马车下陷情况,又打量四周。
这一打量,才发觉这一带是山林。
如果有路人经过,或许她还有办法将这辆马车弄上来。
可若是没人,凭她与青若加上车夫……,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这才发现有些事情她一个弱女子还真不好逞强。
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现在的情况就是。
虽然她想到了法子,可没有人力,徒有法子也无用。
不过就算无用,她好歹也得试一试才甘心,总不能这么干耗着等未知的过路人吧?
“我说裘少,你今天手气不错嘛!”莫安娴正在为难间,忽然耳尖的听闻有人声自林子传了出来。
别说她自重生后六感异常聪敏,就是旁边一筹莫展皱成苦瓜脸的青若与车夫,这时也听闻了林子里高声喧笑的人声。
车夫顿时大喜过望,看着林子腾的飞奔了过去,边跑边兴奋地手舞足蹈大叫,“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青若也露了一脸笑容,看着莫安娴激动道,“小姐,这倒霉马车终于可以弄上来了。”
莫安娴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并没有青若表现的那样兴奋乐观,因为除了刚才那声喧笑的人声,她还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那道低沉声音的主人,她却不能肯定他会不会出手帮助他们。
她看了一眼还处在兴奋状态的青若,无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林子,就见果然有几个人各牵一匹骏马陆陆续续从林子转了出来。
为首那一人,正是前段日子跟她纠缠得热火朝天的昌义侯府大少爷裘天恕。
莫安娴看见这个名义上的前未婚夫,倒不怎么觉得意外,毕竟刚才她已经听出他的声音。
可青若却露出一副骇然见鬼的表情,竟然抬手指了指沉下脸的裘天恕,又看了看身边沉静从容波澜不惊的紫衣少女。
张大嘴巴,结结巴巴道,“小姐,他、他……”
半晌,突然垂头丧气,带着哭腔低声嚷了句,“怎么是他!”
莫安娴理解青若此刻巨大落差不是滋味的心情,她拍了拍青若肩膀,只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这个时候裘天恕与一群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出现此地,眼见她落难待救,对于一个昔日让他生怨蒙羞的前未婚妻,到底会怎么做呢?
冷眼旁观?落井下石?还是视若无睹直接带着他的朋友们将她晾在这里吹风?
或者来一场口舌便宜对她冷嘲热讽?
她虽然知道裘天恕这个人清高重虚名,为振兴昌义侯府汲汲营营,但对这人脾性却并不曾过多了解。
这会突然在这种情况下狭路相逢,她还真没把握他到底会怎么做。
望了望林子那边挑眉诧异的人影,莫安娴眼里露出一抹兴味,忽然有了兴致想要猜一猜昔日这个她不待见的男人到底会不会伸出援手。
那边车夫就守在林子边缘,此刻看见有几个年轻公子哥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出来,当下激动得热泪盈眶,“救星,可算盼来了各位救星。”
裘天恕没有理会高兴得语无伦次的车夫,而是抬头,隔着一段路,望向了淡淡霞光下紫色裙裾随风起舞的纤细人影。
随同裘天恕一起走出林子的年轻男子们瞧这情形不对劲,有人立即道,“天恕,你在这愣着干什么呢?”
其中一人推了推裘天恕,然后往半陷在大坑里的马车指过去,“你不会是想着要过去帮忙吧?”
“别忘了,我们还赶着时间回城呢,再说,我们手里的猎物得赶在活着之前拿回去下锅才有味道。”
站在他们旁边的车夫一听这话,顿时大急,“各位公子,行行好,帮帮忙将这马车弄出来吧。要是各位就此离去,这会只怕再难有人路过了。”
裘天恕并不理会车夫,只意味不明的望着莫安娴那边沉默不语,眼里却光芒闪烁。
那个抱怨要赶快回去的公子见他不吭声,便转头打量了其他同伴一圈。却见无一人站出来支持他,反而一副神色不明的打量着裘天恕,露出显然唯裘天恕马首是瞻的姿态。
那个独自抱怨持反对意见的只好呐呐收了声,皱起眉头瞪着车夫表示他很不满很不乐意帮这个忙。
裘天恕站在林子边上望着,那边莫安娴也风姿卓绝的站在马车旁静静等着。
等着,这群与裘天恕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做出决定。
帮或不帮!
如果裘天恕认出了她,而这会站在原地不动是等着她过去向他低声下气求救的话,那他可以收拾包袱潇洒回家去了。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她莫安娴亦同样。
面对有些人,可以折中放下身份暂时屈服。但有些人,她宁愿仰着高傲头颅落魄甚至流血,也不愿折了骨子里的傲气与尊严。
就算弄不出这马车,大不了她与青若步行走路去伴月崖。
“公子,求求你们行行好,帮帮忙吧?”车夫见这群年轻公子不吭声,又瞧出其他人以裘天恕为首的姿态,连忙又焦急又无奈的低声恳求起来,“这会天色不早,那两位姑娘还急着赶路,若是再弄不出这马车,只怕今晚都走不了。”
说完,他又紧张又沮丧的低下头。
当然,眼角还是一瞬不瞬紧张的悄悄留意着裘天恕动静。
裘天恕忽然动了,他面无表情招呼车夫一声,随即大步迈开往莫安娴这边走过去,“我们帮你将马车弄出来。”
车夫立时被他这句话感动得一塌糊涂,差点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谢谢各位公子,各位公子好心一定有好报。”
裘天恕身后其中一人轻蔑的瞄车夫一眼,“我们不盼有好报,只盼不耽误时间回城就行。”
至于银钱报酬?
那人仰头做了个自认帅气无比的甩发动作,然后拿眼角斜了下车夫,小爷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俗物。
车夫颠颠跟在后面跑了过来,倒是将那人鄙视的眼神看得分明,不过他没计较,只在心里苦笑着想就算这会这群人真开口跟他索要报酬,他也得拿出来呀。
“麻烦两位姑娘往远一点站去。”裘天恕一走过来,木着脸毫无表情看了莫安娴一眼,便立即摆出架势要帮忙弄马车。
莫安娴讶异的挑了挑眉,忍不住认真的多打量了他两眼。
她设想过数种可能,可没想过裘天恕会摆出一副不认识她的面孔,还肯亲自过来帮忙!
这脾性,还真有点出人意料啊。
裘天恕不知她心里怎么想,只是瞧见她诧异的神色,心里就觉得有那么点点高兴。
想起这个女人那日退亲时的不依不饶,再看她如今茫然无助孤身在外,只能等着他出手搭救的落魄,心里就隐隐有种找回自尊的感觉。
“大家使着劲,争取一把将马车弄出来。”裘天恕收回目光,忍下心头快意,十分认真的招呼着他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