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陆指挥使,杂家有一事提醒你。再过十来天就是中秋节了,正是举国团圆的日子。桃花村一案这么多百姓无辜丧命,陛下心下沉痛,对这事也格外重视。”他说道,“陛下还特意调派都察院的人过来,协助指挥使调查此案。陆指挥使心中也要有个数。”
陛下还派了都察院的人来?陆文轩眉头微皱,查案不是他们刑镇司的事?他还想再问分明,王公公早已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陆文轩与长公主对了对眼色,两个俱是面色沉沉。
婚宴现场早就闹翻了天,宾客们均是神色惶惶,惊骇莫名,交头接耳声不断。
早在听到桃花村山崩时,陆老夫人包括秦氏等人的脸就白了,云梦山庄不就在桃花村。
菲儿这丫头不就住在桃花村的庄子。
桃花村山崩了,全村的人全死了,她怎么没死?
心中这个念头一过,就连陆老夫人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向菲儿望去,只见她神情未变,正襟危坐着。
哪里像是刚从鬼门里经历祸事的样子。
陆老夫人双眼跳个不停,她下意识地向长公主望去,长乐长公主面无表情,嘴唇紧紧抿着,看不出任何异样来,陆老夫人却是手指冷得发颤。
宝珠,佩珠,两个人惊恐地睁大眼睛望着主桌上的菲儿。
宝珠颤着手指着她,尖声叫道,“陆菲儿,你不是就在桃花村的庄子里养病,全村的人都死了。你,你怎么还活着?”
这话说得就像陆府全府的人巴不得陆菲儿早死一样。
又是一个蠢的不行的。
喧闹地婚宴现场立时一片死寂,宾客们瞠目结舌,看着陆府一家人的目光复杂微妙。
出事了,真出事了,今天这一场婚宴,陆老夫人心惊胆颤,至少短寿三年。
她抖着身站了起来,“宝珠。”她叫道。
秦氏白着一张脸,几步走到宝珠面前,捂住了她的嘴,出事了,要出事了。
看着大伯和长公主满脸愠色,此刻她恨不得把宝珠的嘴给缝起来。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陆文涛的脸都黑了,这个没脑子的是想毁了他们二房啊。
“菲儿是你的姐姐,你说的什么胡话。”他喝道,“秦氏,还不把人拉下去。”
“让她去佛堂里面壁思过去,一日不知悔必就给我拘在一日,要是她还不知悔改,就让她一辈子呆在佛堂里不用出来了。”
宝珠吓得哭红了眼,秦氏一刻不停地拖着宝珠和抖个不停的佩珠离开了。
呜呜的声音还在厅中回荡呢,陆文涛转头走到菲儿身边,说道,“菲儿,你宝珠妹妹不懂事,二叔已经惩罚她了,她言者无心,你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二叔言重了。”少女站了起来,“宝珠妹妹无心的,菲儿哪里会与她计较。”
她说道,“其实我刚才一直在说我是迫不得已才在今天回来的,可郡主不信,怕是父亲大人也是不信的吧?不然,父亲大人平时里那么疼我宠我,今日为何对我只字未言。父亲大人不会是恼了女儿吧?”
少女清澈的眸子落在了陆文轩的眼中,变成了满满的质疑。
即便陆文轩此时气得头晕,他也不得不站出来表示他的拳拳爱女之心了。
“傻孩子,为父怎么可能不信你呢。”陆文轩在众人的目光中几步走到了菲儿身边,慈爱地望着她,“菲儿,都怪为父,为父早应该去庄子里接你,只是怕你抵触为父与长公主的婚事,才想着等婚事完了,再去庄子里接你。幸好老天开眼,才让你平安归来,以后由为父和长公主一起护着你,定会顾你周全,不会让人再欺负你。”
那眼底的真切让人看了为之动容,这真的是一个爱女的好父亲啊。
可惜这个爱女至深的新附马,此刻站出来迟了点,不要说菲儿,就是在场的宾客也权当他戏子演戏罢了,心中对这个新附马少不了骂上几声虚伪和做作。
“菲儿,你父亲说的对。由本宫和你父亲护着你,以后你就是咱们的大景朝的天之姿女,无人敢再欺负于你。”长公主走过来站在了陆文轩身边,柔声说道。
呵呵,好一个为女着想的好父亲,好一个夫唱妇随的长公主。
“真的吗?”少女眨眼,“刚才我与郡主争吵您们不会怪罪我吧?”
陆文轩和长公主齐齐一噎,又微笑点头。
陆文轩道貌岸然,他要在众人面前维持好父亲的形象,不得不假装疼爱他。
而长公主一直自以为是的认为陆文轩是一个孝顺父母,疼爱幼弟,爱护女儿的有为青年,对身为他爱女的她,才不得不在人前百般容忍,在她看来这一对真是好笑。
“那我放心了,我还真怕事后郡主找我麻烦,两位不帮着我呢。”
少女语气软软的,如同在长辈面前撒娇讨好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谁家的长辈不喜欢。
陆文轩和长公主“...........”
陆老夫人却是松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至少在场面上现在已经算是缓和了。
没事了,没事了。
一家子和和美美,笑意盎然。气氛一下子变得温馨得不得了。
这下子总算好了,大家也可以欢欢喜喜地开吃了。
“不过..........”少女看着陆文轩的眉头微蹙,像是有什么难言之瘾。“算了,父亲大人的好日子,女儿就不扫兴了,您们还是快行礼吧。”
她笑着催促,又重新坐了下来。
众人被勾得好奇心起,心里痒痒的,到底还有什么事不可在婚宴里说的,少女却是打定主意不说了,在场的都是人精,更不会在此时再去触长公主的霉头。
“行礼吧。”陆文轩拉着长公主的手,一起转身正对着大厅。
婚宴现场,暖融融的。
司仪却是频频擦汗,这次行礼应该不会再中断了吧。
身为大景帝国官媒中的佼佼者,司仪主持过大景朝无数达官显要的婚礼,没有哪一场婚宴比长公主这场婚宴更惊心动魄,跌荡起伏了。
如果这一次再行不了礼,这辈子他也不用在官媒圈混了。
他涨红着脸,哑着嗓子憋出了声,“夫妻对拜。”
现在他只想把这一对儿早早送入洞房。
凤鸾殿,鎏金螭兽香炉内熏香阵阵。
王皇后端坐在室内的紫檀木桌前,手中摆弄着桌上的牡丹盆栽。
王皇后年过三旬,因为保养得宜,肌肤赛雪,看着更像是双十年华。
她上穿一件牡丹凤凰纹锦衣,下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拖地长裙。
高高挽起的凌云簪上的一只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王皇后出身四大世家之一的琅琊王氏家族,乃王氏一族大房嫡女,十四岁进宫封后,至今已满二十年。经历过这么多年后宫争斗,躲过数不清明枪暗剑,让这一位帝后一颦一笑间更具威严。
她凤目一扫,淡淡地看了眼犹带着哭腔的清瑶郡主,轻启红唇,“心儿,照你的意思,这个陆菲儿今天故意跑回陆府,就是为了破坏长乐和那陆文轩的婚事。”
李心儿一来凤鸾殿就如倒豆子般把在陆府发生的事情和萧皇后说了。
见王后后问她,不觉间又红了眼眶。
“是的,皇后娘娘。您不知道她有多可恶,这样的日子还偏就穿着一件白衣过来捣乱。”她呜咽道,“现场的人们偏偏就被她一张巧嘴给蒙了心窍,连我母亲都轻信了她,还为了她打了我。皇后娘娘,您一定得为我做主。”
“这陆菲儿莫非就是对玖月怀有别样心思的那个小姑娘。”王皇后凤目盯在牡丹花娇艳的花瓣上,淡淡的说道,“本宫记得这小姑娘生性胆小怕事,照你所说她的胆子分明大的很呢。”
王皇后口中的玖月就是六皇子萧玖,也是嘉宝公萧宝儿一母同胞的皇兄。
陆菲儿在去长公主府时初遇六皇子玖月时就被他出众的风姿给吸引了,这事儿李心儿挟醋带酸对王皇后提过。
因事关儿子,王皇后对陆菲儿这个名字还是听进了耳中。
“是啊,皇后娘娘,就是她。她娘过世后她就去了庄子上,这一回来整个人完全变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李心儿被王皇后这么一说,整个人如同醍醐灌顶般,回味了过来。“去庄子前不久,她还去长公主府做过客,当时她就跟我后面,连个屁都不敢话。”
“姐姐”,一旁的郁雨咳了一下,望了李心儿一眼,女孩子家的怎么老是把放屁这种词儿挂在嘴边,还说到皇后娘娘面前来了。
李心儿噘了噘嘴,不以为意。现在她一门心思就是希望萧皇后能替她出一口气。
王皇后除了是一国之母,她的舅母之外,李心儿敢在皇后娘娘面前哭诉,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王皇后和长乐长公主私下已经有了约定,等她及笄是要嫁给六皇子玖月殿下当皇妃的。
王皇后也算是她未来的婆婆了。
过往李心儿从未将陆菲儿放在眼里,对于她不自量力暗恋六皇子玖月殿下,她当面背后不知嘲笑她多少回,她在她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个彬州来的破落户不知哪来的底气,敢与她抗衡,而且此番在陆菲儿面前她莫名短了气势,还被她在百官面前压了一头,这叫她如何甘心又如何忍得。
“皇后娘娘您自小就宠我,待我如同嘉宝一样,您一定得帮帮我。”
母亲不帮着她,她只能来找萧后帮忙了。
“好了,心儿,别胡闹了,回去吧。”王皇后抬手剪了牡丹花旁的一片枝叶,看都未曾看她一眼,“回去后和你母亲好好赔个不是。”
李心儿睁大了眼睛,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一下怔住了。她没料到皇后娘娘会对她如此,心中说不出的失望。
她还待再说,一旁的郁雨一把拖住了她的手,抢先对着王皇后恭敬地说道,“皇后娘娘,我和姐姐就告辞了,改日郁雨再带姐姐过来看你。”
王皇后挥了挥手,长乐的两个孩子也就郁雨她还看得顺眼,至于心儿真真一点不像长乐也不像前驸马,身为大景朝一品郡主被一个刚任职的三品官员的千金捏在手心里玩也就罢了,还闹到她的跟前,真是愚笨不堪。
李心儿和李郁雨前脚刚走,六皇子玖月后脚就踏了进来。
只见他头戴金冠,腰缠玉带,龙章凤仪,仪表堂堂。
一双桃花眼邪魅惑人,不过此时这双桃花眼下带着青色。
“玖月,这会你不在你父皇跟前,怎么跑到凤鸾殿来了。”王皇后见儿子进来,非但没有喜色,脸上反而有些不虞。
对这个儿子萧后的管教并没有比太子宽松多少,此刻明明该呆在清晖殿的人跑到她这儿来了。
六皇子玖月像是未曾察觉,在一旁的女官给他行礼后,他拉了王后身旁的紫檀木椅随意坐了下来。
“母后。您又不是不知道,自从莫安娴走了,父皇哪还有闲情管我们。”说完,他幽幽叹了口气,一双桃花眼里神色莫辨。
一旁的女官奉了茶,在萧后的示意后,退了出去,凤鸾殿内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个。
女官退出去后,王皇后面色一沉,把剪子往桌上随手一扔,怒道,““都三个月了,陛下还是这样。堂堂一国之君,他这是要像小孩子一样闹腾到什么时候。”
她心中气结,那一对母女定是狐狸精转世的,景帝才会对她们沉迷至此。
原以为莫安娴和三皇子去了,只留下贤妃病怏怏地关在清心殿内,她的日子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没想到那对兄妹死了,景帝会如此不务正务,不但不再考验儿子们的功课,就连上朝时也总是浑浑浑噩噩。为了那一对兄妹,他是连国家社稷,祖宗的基业都不管了吗?
他们在世时景帝把这一对子女捧在心中,现在他们死了,连带着把景帝的魂也带走了。
做为一国的帝后,她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景帝这样下去。
王皇后瞥了一旁的玖月一眼,凤眸一扫,目露警告,“你可别学你父皇,你别以为你那点心思母亲不知道。以前母后没有管你,那是因为母后对你信任,知道你会掌握分寸。”
说父皇说的好好的,怎么一下子说他头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