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娴听罢,便是一声不留情面的冷嗤。按理说?这个女人,还异想天开以为她会容忍这个女人继续留在这里恶心她?她眼角扫了扫莫安娴,不过很小心的借由睫毛掩住眼底冷意,只强笑道,“不过大小姐如今身子也养硬朗了,母亲若去遥州,她是不是也该代大哥留在母亲身边侍奉尽孝呢?”想拖她下水?哦不对,应该说想借孝道这事将她绊在遥州,好方便这个女人将莫府所有产业都吞入腹中。这个贪婪成性的女人,也不怕一口气吃太多将自己撑死。莫方行义父眉头一紧,冷眼盯着她,毫不犹豫便否定,“母亲身边,有你和令千金在跟前尽心侍奉就足够了。”“对呀,”莫安娴很及时的笑眯眯凑过头来,一脸无辜的反问道,“除非姜夫人与令千金并不真心侍奉老夫人,你们该会尽心的吧?”莫美素一窒,一张沧桑的脸霎时被气成了五颜六色。莫方行义父剜了她一眼,又道,“我是莫府的主人,我这个主人还留在京城,大小姐自然该留在我跟前尽孝。”莫安娴偷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爹爹这话说得好,理由充分且强大。莫美素果然被他噎得一时无话可说,可是这个女人哪里会心甘情愿跟去什么鬼遥州。她想了一会,眼角偷偷瞄了瞄老夫人,牵强笑道,“我对母亲自然尽心尽力,那可是我母亲。”听着她这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强调,莫安娴淡定不动的微垂眸子,也懒得接口。默了一会,莫美素继续不死心道,“可大小姐在大佛寺养病这段日子,我不忍母亲操劳,莫府的产业基本都是我帮着打理的。若是现在我与母亲一同去了遥州,那这一时半会之间,只怕莫府的产业不好打理吧?”“说起打理产业。”少女微微一笑,却只说了这一句就沉默下来。莫安娴觉得,这个女人果真应了那句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个女人,当真以为她去了大佛寺会一去不返了,不择手段的大肆敛财,想要将莫府的银子都搬空去?沉默了好一会,莫安娴瞧着莫美素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已经开始忐忑不安,才又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我还真想问一问姜夫人,莫府一直盈利最高的三间首饰铺,为什么在你打理的短短半个月内,就亏损了数万两银子?”莫美素呐呐,她完全想不到莫安娴不过回来几天,就将其中猫腻查出来了。那些帐册什么的,现在可全部还在她手上呢。这个贱丫头究竟从哪看出的亏空?“姜夫人如此劳苦功高,我怎敢继续劳烦你留在这打理产业,”莫安娴似笑非笑的掠她一眼,温和含笑俏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动怒的痕迹,“我怕再让姜夫人代为打理下去,莫府所有的产业与银子,大概用不了半年,就会被姜夫人如此罕见的高效方法全部亏空掉了。”
听听莫安娴这番话,半分也没有流露出责问讥讽的意思,可字字句句却能将莫美素说得羞愧难当,简直连头也抬不起来。
一直黑着脸坐在上首的老夫人,这会脸色似乎更被一层层浓墨渲染般黑了起来。
不过,对于莫安娴的说辞,她当然是怀疑成分居多。
不管怎么说,她确信莫美素心里是向着她的。这个她一手拉扯大的女儿,怎么可能挖空心思贪墨莫府银子。
眉头一沉,老夫人便毫不留情的冷斥起来,“你这血口喷人的丫头,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姑母也姓莫,她怎么可能成心亏空银子。”
短短一句话,倒是将莫安娴指责得体无完肤。
莫方行义父脸色冷了冷,不过基于那个人是自己母亲,只能委婉的语气维护自己宝贝女儿,“母亲,安娴这孩子务实,一向就事论事不会因为别的原因就偏袒或冤枉他人。”
“姜夫人有没有亏空银子,是不是成心亏空银子,安娴若没有切实的证据,是断然不会在长辈面前胡说的。”
这句话,虽然说得委婉平静。可也字字针对,句句如铁。
一句姜夫人,就等同旗帜鲜明的支持了莫安娴;倒也没有直接否认莫美素姓莫,不过他强调的是这个女人已经嫁出去,成为他人妇。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觉得她的女儿将这个女人归列为外人,那是完全正确的说法。
老夫人其他反对的,也被他一句“切实证据”给完全驳斥了回去。
莫安娴向来都知道自己老爹对她无条件完全信任的宠溺,这会听到这话,心里除了泛起满满的暖意与感动外,便是淡淡无奈酸涩悲痛。
爹爹对姨娘,也一向是这样无条件信任爱重的,可惜如今,姨娘再也享受不到这份浓浓怜爱……。
压下心头悲痛哀凉,莫安娴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笑着,“如果我是姜夫人,我肯定立刻就答应爹爹,尽一个女儿的本份在老夫人跟前侍奉尽孝。要知道,这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份。”
这句话,是提醒,也是警告。
当然,更是间接威胁。
莫安娴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她在看到莫美素脸色瞬间大变的时候,知道这个女人听懂了就行。
“可是,大哥,”莫美素心里有鬼,居然下意识偏头避开了莫安娴明亮流澈的目光,涩涩的摆出柔弱的状态,哀求道,“我、我也是一时不熟悉京城的行情,才会……亏空一些银子。”
几万两在她眼里只是一些银子?
莫方行义父冷笑,用力一挥手,直接不耐的打断她,“这些事自有大小姐处理,你不必跟我解释。”
莫美素只好呐呐闭嘴,目光扫过一旁神色着急的女儿。心里一激灵,连忙又道,“我自然愿意陪在母亲身边侍奉尽孝,不过玉连她……她一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大哥能不能让她留在府里跟少奶奶学一学规矩?”
莫方行义父只垂眸无声冷笑,也不急着插话,只等着听听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还能再掰扯出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
不过莫方行义父可没有这么好的耐性对她,直接冷眼扫去,便沉声道,“要学规矩,跟在母亲与姜夫人身边不是更好。”
他眼角一斜,不容质疑的口吻反问,“除非姜夫人觉得自己与母亲教不好她规矩。”
莫美素一窒,即使心里已经被他气得七窍生烟,面上也不能表露出分毫不满来。
眼角悄悄斜过去,只见老夫人正一脸狐疑的打量着她。
不好,这时候若是让这个老太婆怀疑她,以后她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大哥真会说笑,母亲从来都是最讲规矩的人,我就是担心玉连跟在身边会烦到母亲,这才……。”她斜睨着老夫人,见那老太婆面色果然由阴转晴,心里悬着的大石才悄悄落地,“若是大哥怕玉连留在府里会麻烦到少奶奶,那只好让她跟在身边烦母亲了。”
“母亲,你该不会嫌弃我们母女俩的,对不对?”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下透着明显撒娇依赖的语气。老夫人一听,恍惚就似回到小时候的情景,登时什么怀疑都烟消去散了。
莫方行义父只作没看见老夫人面目浮出的淡淡怀念之色,接着又道,“至于令郎姜玉昆,就暂时留在府里好了。”
莫美素心头紧了紧,很想问一问他“暂时留在府里”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又怕这开口一问,他直接再找个理由将人塞到遥州的庄子去。
到时,还真是什么余地都没有了。
想了一会,她堪堪压抑住心头疑问,算是默认他的安排。
既然说服这件事已经完成,莫方行义父也不愿意在寿喜堂多作滞留。面对多一刻这两个曾经最亲近的女人,他心头那沉重的悲衰感与难以发泄的悲愤便越深浓。
莫安娴也当作没有看见莫美素脸上闪过的窃喜之色,也同样跟在莫方行义父后面离开了寿喜堂。
莫美素那个女人,以为亏空了几万两银子真能高枕无忧的吞下肚去?
真以为她将姜玉昆留在莫府是有便宜可占?
还是以为,她莫安娴有菩萨心肠?
莫安娴吩咐红影派人看着老夫人与莫美素出门,然后便回了枫林居。
说好半个时辰内就要启程出发去遥州的庄子,莫安娴是绝对不会容许她们再在府里多待一刻。
红影回到枫林居,见她若有所思的坐在窗下,想了想,才走近过去禀道,“小姐,奴婢已经差人盯着她们出城了。”
莫安娴只点了点头,轻轻“嗯”一声便不说话。
“小姐……是打算一直将她们困在遥州庄子?”
莫安娴收回视线,淡淡冷笑一声,“不,我将她们送去遥州,可不是为了白白浪费粮食的。”
那两个人,都是害死姨娘的凶手。尤其莫美素,更是不可饶恕的凶手之一。
那个女人,害了她姨娘一生,她怎么可能让那个女人痛快的死。就算要死,也得让那个女人享受漫漫痛苦折磨,她高兴送那个女人去死,那个女人才能死。
至于老夫人,看在她老爹的份上,她不会杀那个老太太,那就放逐在外眼不见为净好了。
京城这里的繁华热闹锦衣玉食,以后与那个老太太再也没有关系。
莫安娴积极在府里处理莫美素的时候,陈芝树也没有闲着。
这一天,他直接闯到了御书房外。
“殿下殿下,请你在外面稍等片刻,容奴才向陛下禀报一声。”门口的太监看见他目不斜视的大步踏来,登时愁成一张苦瓜脸急急忙忙上前拦住他,又连声恳切哀求。
陈芝树脚步略略一滞,冰冷眼刀倏地飞过去,“快去。”
不管是冰冷的语气,还是这冷傲的态度,哪一样都够正常人受不了。
不过这也是对于正常人而言,对于冰山玉树一样只能让人仰止遥望的离王殿下,这让正常人受不了的态度,却足以让门口太监感动流涕了。
要知道这位冰山殿下来御书房的次数虽然屈指可数,可十有**都是无视他们直接往里闯的。
陈帝当然不会真拿陈芝树如何,但过后这些太监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眼下,这位向来不近人情的冰山殿下居然破天荒的肯稍稍慢下脚步,这位冒死前来拦路的太监登时差点乐得找不着北。
眸光微微一冷,陈芝树淡淡一记眼刀便掠了过去。那太监立时浑身一激灵,转身屁颠屁颠的跑进御书房禀报去了。
其实陈芝树压根就没有在外面等通传的意思,那太监前脚跑进去,他几乎后脚就跟着踏进来了。
不过好歹,他好心的留了那么一点点时间,让太监刚刚好可以将他前来的消息向陈帝禀报清陈。
陈帝还未来得及说传召,抬头就见那俊秀颀长的挺拔身影已从门口逆光中大步踏来。只得皱着眉头,按捺住心中不悦对太监挥了挥手。
“你又来干什么?”
绝对不耐烦的口吻,显露着陈帝眼下心情并不佳。
识趣的人,此刻自然会先在心里斟酌一番,然后改变主意只拣好听的对他说。
只可惜,陈帝比任何人都清陈这个儿子的性子,想要让这混小子在他面前说句好听的,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陈芝树完全无视他的不悦不耐烦,直接从身上掏出一件东西来。
“给陛下送东西。”
一听闻送东西,陈帝眉头便下意识先拧紧了。前面几回,他倒是挺期待这混小子送的东西。
可是,见识过这混小子就是存心让他不愉快的劣根性之后,他现在一听闻送东西心里就觉得抵触。
可心里再抵触再不满,作为一国之君,面上他也不能明显表露出来。
不过,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倒是不加掩饰的冷冷瞪向陈芝树,“又是什么破东西?”
基于陈芝树两次从大佛寺让人快马加鞭送回来都是破东西的经验,陈帝下意识就先入为主的觉得这回他送的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陈芝树仿佛压根听不懂他的嘲讽一样,眸光似是冷了冷,却将放在小盒子的东西随后递到了御案上。
“你自己看。”
陈帝蹙着眉,抬头满满狐疑的盯着他打量了一会,才将目头转向御案上的小盒子。
冷冷哼了哼,似乎这样就能彰显自己威仪不凡的气势一样。
然后才露出浑不在意的神色,伸手将盒子拿过来打开。
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往空中抖了抖,又端祥了几眼,确定这回真不是什么破东西之后。他眼中狐疑之色并没有减少,反而依旧拧着眉头,肃然冷锐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如陛下所见,”陈芝树在距御案三尺外站定,漠然挑眉掠了眼他手里的东西,一板一眼道,“就是一把九转连环锁。”
“朕知道这是一把锁,”陈帝阴沉着脸,盯了一会手里的破锁,才再度将冰冷质疑的目光落在那眉目如画的锦衣男子身上,“朕问你的是,这玩意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