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不满意,简直是非常十分不满意,还是打心底的万分不愿意。
但是,莫永朝就算十分想说,也永远不敢宣之于口。
而陈帝对他的这些想法,心里自然也十分清陈,不过就是因为清陈,他今天才一定要赐下这门婚事。
敢对圣旨不满意,那就等着全家人头落地吧。
莫永朝暗下咽了咽口水,无比艰难的张着嘴巴几经开合;旁边还失神呆坐的莫云昭见状,终于从他勉强的神色里看出他想要说什么了。
可是,那个他只看一眼就已经觉得想吐的老女人,他怎么可能愿意娶回去当媳妇。
“父亲”莫云昭青着一张明显透着几分流气的脸,终于回过神来,焦急的恳求唤了莫永朝一声,然后飞快用力摇头。不敢当着陈帝的面,真将心中不愿诉之于口,只能眼神哀求的看着莫永朝,拼命用力眨眼以示拒绝,“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谁愿意娶那个老女人谁娶去”
莫永朝心里何尝愿意,但是陈帝既然开了这个口,就绝对不会容许他们拒绝。
他们是愿意也得娶,不愿意也得娶。
莫永朝沉下脸,按捺住浮躁心情,慢慢闭上眼睛,垂下头去,极轻的声音道,“云昭,这是圣旨。”
抗旨不遵,那是杀头的罪。
是娶一个老女人回去供着,还是抗旨让全家人头跟着落地,这其中孰轻孰重,还用衡量吗
这根本就是无需选择的事情。
莫云昭纵然纨绔纵然不学无术,这会从他老爹的面色也慢慢悟出事情的严重性来。
可是,让他真娶那个,只看一眼就能让他恶心得将隔夜饭都吐出来的老女人回去,他办不到,就算勉强也还真做不到。
莫永朝焉会不知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这会见他犹豫模样,立时皱着眉头飞快扯了莫云昭一把。
因为他们俩太长时间的沉默,已经让上面的陈帝面露不悦了。
莫云昭被自己老爹骤然用力一拽,当即跄踉的从椅子跌了下去。
莫永朝立时凑近他耳边低声飞快道,“那个女人,你不娶也得娶。”
莫云昭还想再反抗,可莫永朝随即恶狠狠瞪他一眼,“若不是你平日闯祸,哪来今日的报应。”
“赶紧的,跟我跪下向陛下谢恩。”
莫永朝已经不容他拒绝反驳,直接又用力再拽了他一把,还暗中使劲绊了一下他双腿。
莫云昭一时不察,当即被他绊得跪倒在地。
莫永朝立时伏地叩首,忍耐着心头深深不情愿,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高声道,“谢陛下隆恩。”
事已至此,莫云昭知道事情再无挽回的可能,只能跟随在自己老爹之后,也缓缓伏首叩头,只不过他的声音难免透了几分勉强,“谢陛下隆恩。”
陈帝见这父子俩虽然不情不愿,但终于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个道理,应下这门赐婚。当即掩下心头快意与冷笑,露出一脸温和欢喜模样,缓缓道,“好了,你们都起来吧。”
“这位客氏曾侍候朕身边,莫云昭,你将人娶回去之后,可得好好待她。”
这是提醒敲打,也是警告。
莫云昭生平第一次深深明白到什么叫身不由己,也是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苦涩滋味。
皇帝赐的那是什么婚,那个老女人就是一尊大佛。一尊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好好供着的大佛。
哦不,这比要供着敬着的大佛还厉害,曾服侍过皇帝的人,那不是明晃晃的眼线
想到这里,不但莫永朝心堵得厉害,就是还懵懂未曾深知其中利害的莫云昭,也觉得闹心得慌。
莫安娴瞧着这父子俩那一脸吃了苍蝇的憋屈恶心状,就觉得心头快意微生。
不得不说,陈帝这一手还真漂亮得让人挑剔不出暇玼来。
随着莫永朝与莫云昭这对父子不情愿还是勉强谢恩,赐婚一事终于落幕了。
不过大伙并不觉得今天这场宴会,还能平静若无其事的继续进行下去。
尽管莫云昭已经听旨领着那个老新娘离开了大殿,可刚才他那满脸隐忍恶心又憋屈愤怒的表情,还是深深的印在了众人脑海里。
大殿内,丝乐之声又继续响了起来。
可这气氛,明显有些低迷冷沉。
有前面莫云昭的事迹在,这会谁也无法开怀放松畅饮了。
看了一会舞蹈表演,陈帝大概觉得没有新意,随即便大手一挥将舞姬都挥退出去。
大殿一刹又恢复了之前紧张冷清的气氛,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陈帝,却似仿若未觉般。
他缓缓环顾众人一眼,忽然再度露出高深莫测的模样,缓缓道,“据朕所知,在场之中有位爱卿的千金品行端敏,贤淑聪慧,是难得一见的女中豪杰,是了不起的巾帼英雄。”
陈帝说得十分顺溜,这一连串的赞美词响在大殿,几乎瞬间就惊得家有未嫁女的大臣们心头呯呯乱跳。
一个个都禁不住在心中暗暗猜测,他们陛下今天,难道指婚指上瘾了
不然也不会才刚刚指了个老宫女给莫云昭,这会又再提什么端敏淑慧的千金。
家有未嫁千金的大臣一个个心中惊惧不休,惴惴不安拿眼角偷偷瞄向陈帝的时候,就见陈帝幽深莫测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往莫方行义父这边投了过来。
又似乎,还特意的在莫安娴身上凝了凝。
陈帝此举,还真看得众人又狐疑又惊喜。
倒是被陈帝目光暗示的当事人莫安娴,反倒最平静从容,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并不在意陈帝那满载帝王威仪的眼神,只淡然微笑垂眸端着杯子悠然自得的品茗。
其实这会,只有稍有头脑的人都能想得明白,陈帝就是故意误导大家,以为他口中称赞不已的千金是她。
但实际上,陈帝想要称赞的人却绝对不是她。
至于陈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安娴觉得,除了这高高在上的帝王想要在众人面前营造那种紧张压抑又高深莫测的气氛外,大概就是借机暗中试探什么。
至于试探什么
莫安娴低垂眼角,仿佛不经意的往大殿中从头到尾都一号表情的离王殿下瞄去。
她估计,跟这家伙脱不了关系。
想也知道,陈帝才刚刚给莫云昭赐婚;虽然这事表面上看是件极为荣耀的事,但就刚才他故意让那个老新娘在大家跟前露面,就知道陈帝绝对是羞辱莫永朝的意思。
既然如此,陈帝又怎么可能再赐婚莫府呢。
如果他将针对的事做得如此明显,只怕朝臣表面上不说,私底下议论之声也绝对不会少。
一场不容拒绝的赐婚背后,陈帝想要表达给大家看的,就是他身为帝王不容质疑的绝对权力。
“据朕了解,这位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目前还是未嫁千金。”陈帝似乎嫌今天的刺激不够一般,也似故意要让人以为他今天真指婚上瘾一般,还真的又直接透露出这么一层意思来。
说罢,他幽沉目光又缓缓扫过大殿,却又再次有意无意的往莫安娴身上凝了凝。
一次是巧合,两次那绝对就是有心为之了。
大殿中有些心思活泛的人,觑见陈帝视线所落之处,也难免有些狐疑又庆幸的暗中猜度起陈帝此举用心来。
只不过,陈帝那一凝而过的目光,也只是十分短暂的一瞥而已。
大多数人还未察觉到其中深意,他便又若无其事的转开了。于是,大殿之中大多数家有未嫁女的大臣,见他再次强调此举用意,一时都难免心头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反观两次都被陈帝目光推为焦点的莫安娴,那一个淡定从容,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陈帝见状,不由得极为不悦的皱了皱眉,暗下重重哼了哼;随即又掠转低垂的眉眼,仿佛不经意的往大殿某处瞟了过去。
陈芝树的表现,简直比莫安娴还要平静从容。
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抬起过眼眸,冷清淡漠的目光一直凝住手中杯子,仿佛杯子中那浅珀色酒液已经生出一朵让人移不开眼的花一样。
陈帝见状,心里不悦却又矛盾的微生欣慰的哼了哼。
这小子,倒是镇定。
不过这一计不成也无妨,他总有办法让这小子自愿上钩的。
陈帝暗中打量莫安娴与陈芝树的时候,端坐在他身边的皇后,冰冷目光也在不动声色流转于莫安娴与陈芝树之间。
这两人,倒是沉得住气。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若这两人真那么容易入局,她反而要重新审视他们。
皇后唇角微微勾出冰凉笑意,看莫安娴的目光越发幽深不见其中情绪。轻轻垂眸,便有森然冰凉自眼角流泻而出。
待会,她自有办法让这两个人,再也无法镇定从容的坐下去。
“想必大家一定十分好奇这位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是哪家千金。陈帝沉沉转转的声音再响在大殿,众人本来十分惴惴不安的,闻言,只能一个个勉强自己挤出一张好奇的脸捧场。
还比赛似的一个接一个连连点头称是,“正是,正是。”
莫安娴这会倒是真正好奇,能让陈帝将帽子戴得如此高大的,到底是谁家闺女。
不过,看陈帝这模样,很明显捧出这姑娘是为了那家伙;瞧这架势,还隐隐有几分嗯,打压她的意思。
可是,打压她
陈帝会不会弄错对象了她也没跟他那儿子啥啥的。
莫安娴这般胡思乱想着,她娇俏面容上,仍旧淡然一副局外人的态度。却忽地感受到两道不悦的还令人心头发凉的目光,视线力度很轻,但她却明显感觉得到那人微微不悦的心情。
少女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抬头不经意的往某处掠了掠。
果然就见陈芝树若无其事的目光淡漠从容的低低回转,若非她眼尖,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人淡静森然的目光刚才从做她身上掠过,仿佛那人一直都在低头垂眸凝着手中杯子纹丝不动一样。
莫安娴暗下翻了翻白眼,心想刚才一定是她错觉,陈霸王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隔着大老远距离也能窥探她内心所想。
而她念头刚起,耳畔忽就听闻有轻浅若无的冷哼声飘了进来。
她怔了怔,明亮眸子微微眯起,眼角不着痕迹再次掠向殿中风华潋滟的身影。
这家伙,难道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这大殿里,除了不着痕迹眉来眼去的莫安娴与陈芝树,自然还有别的人关注她的动静。
夏星沉虽然一直温和含笑的与周围人侃侃而谈,可他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莫安娴。
莫安娴与陈芝树之间隐蔽的眉眼传递,别人看不出来,可夏星沉怎么看不出来。
这姑娘,明明都知道陈帝心里排斥了,何必非要一棵树上吊死。
而且,离王殿下那棵冷冰冰的树,他看着也不觉得怎么适合她。
不过,让陈帝赞不绝口猛叠高帽的,到底是哪家千金
想到这里,就连夏星沉心里也起了微妙感受。
“张将军,赶紧介绍你家千金给大家认识。”
陈帝一声话落,众人一时还呆了呆。当然,并不是不知道他口中的张将军是何人。而是因为太清陈这张将军,才惊得一时呆住了。
有些上了年纪的官员与家眷,呆了呆之后,就目光狐疑的看向了大殿当中并不高调的张将军一家。
谁都知道这张工羽权势显赫,张家的势力丝毫不亚于皇后娘家李家,不过这张家世代忠良,只遵祖训保持中立,从来不参与皇权争斗。
这一点说穿了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别人惊讶的,凡是家族势力越大的,基本都是这种做派。只有不参与皇权更迭,家族才能长久繁荣昌盛下去。
大家奇怪的是,这张家盛产男儿,千金可谓真正的千金难求。
据说张工羽的夫人十几年前确实生了一个女儿,但也有人听说那个张小姐还未长到八岁就已经夭折了。
当然,另外也有一种说法,就是张将军为了保住张小姐性命,小小年纪就将她送去深山跟随名师学艺。
所以这些年,关于这位神秘的张家千金传言倒是不少,但谁也不知道这位张小姐是否还确有其人,还是纯属以讹传讹。
眼下陈帝这么一说,那就是百分百肯定张家那位神秘千金的存在。
回过神后,大家纷纷透着热切的扭头望向张家所在。
张家所在的席位,只有几个器宇不凡的年轻男子,却似一个女眷都无,就连张夫人也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