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看见她一个打扮花里胡哨的老妇人跑来询问,倒也有一人略放慢手中活计,好心的答她一句,“哦,这位老婆婆,我们在这砌墙,这些东西危险着呢,你老没事别在这附近转悠。”
“砌墙?”老姨娘这会也顾不得计较人家一句老婆婆将她叫老了,满满的好奇心都被这话给勾了出来,“砌什么墙?”
这下没有工匠再答她话了,所有人都闭着嘴巴埋头努力干活,砌墙就是砌墙,还有什么可答。
她见状,倒也知趣的悻悻住嘴不问了,不过后来想了想,便跑到枫林居想要向莫安娴问个究竟。
“就说我出府办事去了,什么事直接吩咐身边的丫环即可。”莫安娴哪里有兴趣搭理这个老女人,直接让青若以一句不在给推了。
没有莫安娴吩咐,这天当然没有人给二老爷那一家换什么院子。
用膳的时候,老姨娘有了昨天的教训,再也不敢借着饭菜为借口来挑事了。
想也是,他们有什么资格对莫安娴挑三拣四。
他们之中是有个从二品的大官不错,但他们远道而来,先不说之前一直没有任何来往。就算有来往,他们这样一声不响的跑来,又自恃圣旨强行住进莫府,莫安娴没让人将他们轰出府去已经不错了。
再者,就算有皇帝的圣旨又如何,他们在这白吃白住的,有什么资格可嫌弃的。
第二天,莫安娴也一天没有露面;吃食方面也没让人苛待他们,至于换院子?莫安娴直接选择性失忆——将这事彻底给忽略了。
三天之后,一堵高达丈余的围墙,直接将诺大的莫府分隔成了东西两半。当然,就面积上来说,西面的自然绝对不可能有东面的宽阔。
而二老爷他们所住的秋韵,恰好就被隔在围墙西面。在西面所有院子当中,唯独秋韵最宽敞。
老姨娘之前不是嫌弃在秋韵住着屈就了吗?莫安娴这回就是想要看看,她是不是乐意继续在秋韵屈就下去。
看见这横亘府中的高高围墙,老姨娘心里这会还有什么不明白。
莫安娴除了直接将莫府一分为二之外,还很直接的将西面都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只留了一扇不大的门直通前院莫府大门。
也就是说,莫永朝这个莫府二老爷,莫方行义父名义上的庶弟,在莫府也算是分家不分府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不过进出莫府仍旧得经由莫府大门,在莫安娴眼皮子下。
一切修整完毕,莫安娴才直接去到莫府的西府,长驱直达的入到秋韵偏厅,让人将老姨娘这一家子全部叫到偏厅集中。
那一大家子看见她这架势,没有人的脸色不是又沉又黑的。
不过这又如何?
莫安娴心头冷笑,难道他们摆脸色给她看,她就要看了?
在这莫府,就是她莫安娴的天下,是横是竖都由她说了算。
“老姨娘,”莫安娴在偏厅里站在正中间,环视这一屋子的人,也不坐。淡然扫了一圈之后,直接便道,“以前你与老夫人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那是你们老一辈的事,实在不是我这个后辈该管的。”
老姨娘沉着脸,面无表情的隐忍着怒气只斜眼瞪着她。
“如今连圣上都承认了二老爷是老太爷遗留的血脉,这莫府自然也该是你们的家。”她顿了顿,微微冷凝的面容明媚笑意一收,瞬间竟有说不出的慑人气度,“不过这几十年来,你们在江南过你们的日子,我们在京城有我们的活法。”
“除了二老爷体内所流的血之外,事实上,我们谁与谁也没有关系。”
“如今你们住进来那就住进来。”莫安娴眉梢略略上扬着,娇俏面容说不出的冷肃,“不过从今以后,我们对外仍是莫府一家人;但对内,就是同府分家。”
“以后,这西院就是你们的家,二老爷也有俸禄,老姨娘你们这一家子养家糊口的责任可不归我管,更不归我父亲管。”
“老姨娘之前不是跟我言之凿凿保证过,二夫人之前在江南就是打理事务的好手吗?”她掠了眼完全惊呆的一家子,飞快又道,“眼下正好,西院所有的事务尽可以放心让二夫人放开手脚一手打理了。”
她噼哩啪啦的说了这一大堆,也不给老姨娘这一家子消化的时间;话一落,只换口气,立即就扭头对外面吩咐道,“行了,你们赶紧动手吧。动作利索些,可别耽误了他们一家子的时间。”
红影扭头,一个手势往外招了招,立即就有两列下人整齐有序的鱼贯而入。
只在眨眼的功夫,这些人就将秋韵里,所有能搬走的东西全都给搬空了。
待到老姨娘他们回过神来,面对的就只有空荡荡的四面墙壁,与还在风中吱吱作响的窗户而已。
“过份,实在太过份了!”莫永朝回过神来,连脸上惯常的严肃都绷不住了,红了脸,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边大口大口呼气一边抬步往外走,“我要找大哥论理去。”
莫方行义父在雅竹院自然一早就知道了自己女儿要分府的事,之前莫安娴还调皮的说,“为了他们能够放心痛快的到爹爹你面前告状,我决定回避一下先回枫林居去。”
这会一听闻莫永朝前来,莫方行义父立时便明白是什么来意了。
他心下一冷,同时又有些无奈又欣慰的想,安娴这丫头,还真是料事如神。
莫方行义父在偏厅上首坐着,莫永朝匆匆进来,看见他端坐岿然的样子,心莫名先怯了怯,随即强自镇定的上前拱手,道,“大哥。”
莫方行义父看他一眼,温和的俊脸上没有一丝脾气,不过浑身散发出来那种久居高位的气势却不容人小觑。
他摆了摆手,淡淡道,“不敢当,有什么事你直说。”
因为元姨娘与眼前这个庶弟,当年他与自己母亲差点没被饿死街头,现在他们这一群人突然找上门来就想与他们攀亲论戚?
他不想翻旧帐与这些人计较,是不想让自己活在过去痛苦的时光里,可这并不代表,他心里已经原谅了这些所谓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莫永朝沉默了一会,才道,“大小姐做事是不是太过不近人情了?大哥难道就不管管她吗?一个姑娘家,把控诺大的莫府,大哥到底想将她惯成什么样?”
莫方行义父微微眯眼扫过去,冷笑道,“我的女儿,我喜欢怎么惯就怎么惯,跟外人可没有半点关系。”
言下之意,你一个外人而已,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指责他的女儿做得不对。
“况且,莫府上下的事一直都由安娴做主,你们没来之前,从来也没有人说她有半点做得不好。”
至于不近人情?只要张嘴拉个人一问,就知道安娴在下人们的风评如何了。
只你们一来,就觉得她做得不好,换句话说,其实不好的未必就是他的女儿。
莫永朝见他将女儿简直偏袒到毫无原则的地步,知道今天说什么也是白搭。可又不甘心以后真同府分家,只靠自己那点俸禄养家糊口。
“好,大哥觉得大小姐好;我这个做叔叔的也就不在这里枉做小人了。不过有一点,大哥是不是该说道说道她,我也是莫府的主人,这莫府的一草一木我也有份。”
莫方行义父一向不轻易发火,可一旦他变了脸,但凡熟悉他的人没有不害怕的。
此刻,他那温和的眼神忽地就换了冷厉甚至骇人的气势,“你现在确实是这的主人,不过想要分莫府的家产,我劝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我们搬进这府邸的时候,这里还是颓败一片,你口中所谓有份的一草一木,还是安娴花了无数银子与心血才重新移栽过来的。”
“圣上的旨意是让你搬进莫府不错,不过我可没从旨意上看出你们一家的生活开支也要我们负担。”
“若你真要染指安娴打理的产业,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前提是你们先将江南的产业全部交出来让安娴估算过再说。”
莫永朝住进莫府也有好几天了,原以为这个大哥就是温和好捏的软杮子,谁知道发起脾气来,这气势竟如此的惊人。
面对莫方行义父冷怒骇然的眼神,他不由得偏了偏头,嗫嚅半晌,才开口道,“大哥别将话说得那么难听,什么染指不染指的;父亲当年留下的产业,理应有我一份。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向你拿过什么,现在也不过是……。”
“还有你一份?”莫方行义父一声怒极冷哼,“我与母亲当年差点饿死的时候,你怎么没说你们母子将所有财产都卷走?”
“还想在莫府住下去,就安安份份用你的本事养活他们。”莫方行义父哼了哼,声音不高,但浑身气势逼人,“若想染指安娴打理的产业,或对安娴动什么不好的念头,我宁可丢了这官不做,也要将你告到御前撵出府去。”
莫永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来雅竹院讨说法,竟然讨来了一顿夹枪带棒的痛骂与威胁。
可不管他心情如何,莫安娴也不会改变初衷。
他那一大家子想要张嘴吃饭?
可以,自己掏银子吧。
想要添置家什?
更加可以了,只要有银子,万事不用愁。
莫永朝虽然是从二品的官阶,但他与莫方行义父并不在同一个衙门办公,而且他一个从外地新进京城的人物,谁心里不各自打着小九九睁大眼睛看呢。
为了应付各种新鲜事务,他不得不暂时隐忍着,自掏钱袋重新添置一批家具又请了些下人。
凤栖宫大殿里,柔和的灯光在摇曳,可皇后冷艳的脸还是一贯的冰冷无情。
“娘娘,莫安娴做得真绝了,她居然将莫府一分为二,直接将莫永朝那一家圈在西院高墙之中。”
皇后靠着软垫随意而坐,听闻冯嬷嬷诧异的语气,不由得抬眸冷冷睨了冯嬷嬷一眼,随即又垂下,凝着修得圆润的指尖。
半晌,才淡淡道,“这事有意思着呢,慢慢看吧。”
她让人将莫永朝调到京城,当然有大用处的。目前这点小打小闹的矛盾,她压根不放在心上。
莫永朝并不知道自己突然升官是皇后背后出力,只以为自己的能力终于得到赏识,这会为了将所长发挥出来,正全身心都投入到新的事务中去。
日子就这样暂时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过了下去,直到皇后的千秋节临近,莫府收到了参加寿宴的贴子,这才渐渐热闹起来。
这一日,莫安娴按例到街上巡查产业。
巡查到一家古玩店的时候,她还真没想到会遇上那么奇葩的一幕。
她原本是在内堂查看帐册的,是被外面逐渐高声起来的呼喝声吵得无法再专心,这才起身往外看了看,谁知这一看,还真够让她惊讶的。
“那个,就是最高处那尊白玉观音,你给我拿下来。”
莫安娴在帘后挑了挑眉,难怪她觉得这颐指气使的语气怪熟悉的,原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她倒是想看看这位莫府老姨娘真有银子买下这尊白玉观音吗?
还是故意在这指使她店里的伙计,耍个够本来着?
“这位夫人,上面那尊白玉观音价值可不菲,你确定真让我拿下来吗?”店伙计这话虽有点市侩,不过他的态度还算谦恭,莫安娴看着,心里倒没什么不满。
做伙计就得练就一双金睛火眼,有时候,像对待老姨娘这种客人,就该拿出市侩的模样来。
元姨娘二话不说,立时指着柜子上面最正中最高处那尊白玉观音,无比确定的语气道,“拿,当然拿。”
伙计暗下撇了撇嘴,虽然心里已经对这位挑三拣四让他忙活了半个时辰的老妇人有些不耐,不过此刻还是顺从的搬了凳子过来,爬上去之后小心翼翼将那尊白玉观音给拿下来摆到她面前。
老姨娘看着这尊白玉观音,见无论是外形还是色泽方方面面俱臻完美,当下满意得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