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逍遥法外?”李航冷笑,凝着李西佰那文雅的脸,语气更加讽刺,“这位就算没有熟读南陈律例,最起码也是知礼法讲道理的人吧?莫安娴若真像你们说的如此罪该万死,为何你们不报官抓她?”
而非要动歪脑筋打着报仇的旗号行强盗之实?
“听说,你们与我父亲李学成也是血脉最亲近之人,”他眸光冷了冷,语气更加讽刺,“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听说而已?”
“况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父亲这么去了,这是天意也是命数。”
他从来就没怪过他人,更没想过要报什么仇。
一切,不过天道因果循环而已。
李玉捧头低声呻吟,她最怕看见哥哥讲佛偈的模样。那简直疯魔了,就跟一个真出家的和尚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李航,她打心眼里觉得别扭,而且排斥。
李东海愕然看着他,其余几人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瞪着李航发呆。
质疑他们与李学成的血缘关系也就罢了,可眼前这个怪胎竟连自己父亲的生死也看得如此之淡,说什么天命运数?
这个木头,真是他们李家的人吗?
“看来李将军没什么要说的了,那我就先告辞。”说完这句,李航也不等李东海几兄弟反应,他甚至也没有再看李玉一眼,直接转身迈步就往外面走。
李玉愣了愣,半晌才回神,看着他背影连忙凄然又幽怨的唤道,“哥哥!”
这饱含感情的呼唤恳求声,还带着微微哽咽。相信就是铁石心肠的人听闻,也会心生不忍为她停下脚步来。
可李航楞是像突然变成聋子一样,挺着笔直一线的腰杆头也不回的直直往外走,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曾停滞过一分一毫。
李北川身体已经向前倾,看他的姿势已完全做了追出去将李航截住的准备。可李东海看了他一眼,只轻轻摇头便不发一语,目送着李航笔直一线的身影渐渐淡出视线。
“来人,”李东海又看了看一脸失望难堪又不甘的李玉,见她似乎还在低头咬着嘴唇思忖什么,眉头又皱了皱,突然提高了声音加快语速道,“将她送回去。”
请的时候是悄悄请过来的,送,自然也只能悄悄将人送回去。
李玉抬起头来,眼神微微挣扎,“大哥,或许我可以再劝劝哥哥。”
李东海摆了摆手,一脸高深莫测,“不用了,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且回去好好养病。”
关于她与太子之间的事以及未来,李东海是半个字也没提。
李玉虽然还想再说什么,可看了看他冷沉严肃的脸庞,又将舌尖的话咽了回去,随即乖巧应道,“是,我听大哥的。”
将李玉送走之后,李南胜看着李东海,问道,“大哥,太子是不是想让我们利用李航对付莫府?”
李东海挑了挑眉,并不避讳的点了点头,“刚才他临走那暗示你也看到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那大哥打算如何说服李航那假和尚出手对付莫府?”问话的是李西佰,这会他脸上依旧端着文雅的书生之意,可眼神却是阴阴的,波光点点中仿佛载着密密看不清的阴谋算计。
“说服李航那根没有感情的木头?”李北川冷哼一声,“大哥,不是我将丑话说在前头,而是他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觉得大哥还是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的好,免得到头来白忙活一场白费功夫。”
“没试过,四弟你又怎知一定不行。”李南胜半眯着的小眼睛里,永远闪烁着让人猜不透的精光,而他的语调仍旧慢悠悠的透着满不在意的味道。
“怎么没试过?”李北川不服气的冷笑一声,“刚才大家不是都看见了,大哥明明就劝过他。”
“好了,”李东海一摆大手,沉声道,“大家都别争了,看李航的心性,劝服他直接利用所长出手对付莫府的可能性不大。”
李北川得意的冲李南胜挑了挑眉,意思是:瞧吧,还是我说得准确。
李南胜才懒得理会他,而是斜着半眯的小眼睛,看着李东海,“这么说,大哥已经有更好的打算了?”
李东海长眉一展,看尽身边的几位弟弟,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缓缓道,“不能劝服他主动出手,我们可以从其他方面下手,比如先找出可以制肘他的所在。”
李北川眼睛立时一亮,“找出可以制肘他的地方?”随即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还是大哥有办法。”
李东海抬头,往门口处望了望,嘴角边上微微泛出一抹充满算计的笑意来。
李航既然姓李,怎么能够不为李家出力。
李大将军府这边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如何利用李航,而莫府的莫安娴守在悦心居里,一向温和带笑不显情绪的俏脸上,此刻竟然微微泛了忧色。
在看着赵紫悦又沉沉睡去之后,莫安娴才轻手轻脚离开了悦心居。
她还未回到她的院子,正在回枫林居的路上,就被红影匆匆追过来截住,“小姐,右相府来人说有急事想求见小姐。”
“夏星沉?”莫安娴一怔,就在铺着青石板的路中停了下来,“知道是什么事吗?”
红影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不过奴婢瞧着右相身边的护卫十分焦急的样子,应该是有急事吧?”
莫安娴默了默,知道来的人一定是夏星沉身边那白得跟影子一样的,那叫什么君白的小子。
不然依红影稳重牢靠的个性,哪里至于对她用到“应该”这样不确定的字眼。
“他人在哪?”
莫安娴略一沉吟,决定亲自去见见那个叫君白的小子。
红影连忙答道,“就在大门外等着小姐回讯。”
莫安娴了然的点头,“那我去见见他。”
她去到前院,见到大门外正焦急不安走来走去的君白,不由得心头一紧,连忙让门房将人带进前院来。
“君白见过莫姑娘。”虽然心中焦急,可君白看见莫安娴,还是不慌不忙对她执了平礼,这才道,“请莫姑娘恕君白冒昧,君白想请姑娘随我到右相府走一趟。”
“这是为何?”莫安娴没有拒绝也没有直接答应,“是夏星沉让你过来的?”
君白摇了摇头,素白的脸除了焦急之外还多了层淡淡担忧,“他现在……”他往四下望了望,突然靠近莫安娴两步,“请姑娘恕我唐突,实在是他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好,君白恳请姑娘随我到右相府走一趟。”
莫安娴心头猛然跳了跳,某一次夏星沉身负重伤的情景忽然跳出脑海。
“他受伤了?”
君白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他的情况很复杂,并不是一般的受伤。”
莫安娴心下一凛,再度想起自己默契的“以血”满足了夏星沉特殊需求,却又一直退缩不愿接触与他身世秘密有关的事这种种过往。
君白作为夏星沉亦友亦朋的亲信,对夏星沉的情况起码比她了解得多,如今他直接找到这来,应该……。
只略一思考,莫安娴便点头道,“好,我现在就跟你去右相府。”
想了一下,又回头看着红影,“你留在府里看顾好家。”
“小姐要带上冷玥吗?”红影走近两步,问着莫安娴,眼角却有意无意的往君白那边瞟了瞟。只可惜,君白一心只担忧着夏星沉,哪里留意到她不言而喻的小小心思。
见君白根本毫无反应,对她特意往他跟前晃过的这么大个人都似没看到一样,红影心里就不禁微微失落。
莫安娴若有所思的目光在红影与君白之间转了转,然后才道,“不,让青若跟上。”
君白见她点头同意,喜出望外的同时,立时飞快道,“莫姑娘不用再让人另外准备马车,就坐右相府的马车去吧。”
莫安娴见他这焦急状,竟是连一时半刻都已经等不及。心不禁又沉了沉,不安的同时不免暗下猜测起来,究竟夏星沉这次遇上了什么麻烦。
君白竟然不去请大夫,却来这焦急万分的求她去右相府。
当下也不迟疑,直接便道,“好,就坐右相府的马车。”
“莫姑娘请上车。”出了大门,君白迫不及待的亲自为她挑起帘子,待莫安娴坐好之后,亲自在前面赶的车。
莫安娴发誓,她从莫府去过数次右相府,但绝对没有任何一次的速度能及得上眼下。
哦不,应该是眼下君白赶车的速度是平时的三倍。
令莫安娴称奇的是,君白赶车速度极快,可她坐在马车上却一点也不觉得颠波,显然平稳之极。
立时又不免感叹,夏星沉身边真是人才济济,这右相府大概也是藏龙卧虎之地。
没过多久,莫安娴并不生疏的右相府就到了。
“莫姑娘请下车。”君白绝对服务周到的谦谦君子兼尽职侍卫,他明明心中焦急万分,可这语气这态度却让莫安娴半分焦急的影子也没瞧出来。
想到这,她又不免想起自己的婢女红影。
若君白在莫府的时候也是眼下这表现,红影还能瞧出他心中焦急,红影对君白可就不仅仅是观察入微了。
暗下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跟在君白身后走进右相府。
七拐八曲的走了一盏茶功夫,才终于到了一所幽静的院子所在。
莫安娴来过右相府数次,不过踏入夏星沉的院子却还是第一次。初到这个幽静的地方,她忍不住匆匆的打量了几眼。
夏星沉给人的感觉是慵懒风流恣意洒脱,可这院子却布置得清雅幽静,充满宁静质朴的味道,与他平日给人的感觉还真大相径庭。
“莫姑娘,大人就在里面,请进。”
少女怔了怔,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进入到了夏星沉的寝室里面。
心猛然一沉,他到底伤得如何才会连门也出不了?
“来了就赶紧进来,别在外面磨磨蹭蹭。”一道略沉的男声毫不客气的冷叱一声,打断了莫安娴沉吟思考。
她一怔,随即有些头疼的眨了眨眼,脚下立时没有半分迟疑的加快往内室走去。
绕过一面八幅山水屏风,就见一个跟丐帮帮主差不多打扮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她弯腰做着什么。
莫安娴不怎么意外的撇了撇嘴角,十分温和道,“柳先生好。”
“我还死不了。”那人不满地哼了哼,仍旧没有回过头来,背对着她,手指却往床榻上那纹丝不动的人指了指,“你再磨蹭下去,他就难说了。”
少女不由得扶额,虽然她曾经跟这怪老头相处过一段时间,但对他喜怒无常的坏脾气,与那张从来不懂得顾虑别人感受的嘴,还是由衷的觉得难以适应。
人如其名的怪医,果然不是一般的难侍候。
莫安娴走近过去,才见淡蓝浅白相间的蔓帐下,夏星沉平日那张清隽总带笑的脸,此刻竟似完全失了血色一样的苍白。
隐没了笑容,闭着双目的他看起来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许是因为面色苍白的缘故,莫安娴看着眼前平静昏睡的夏星沉,没来由的觉得,这样的他看起来竟让人从心底感觉一丝脆弱与重负来。
“看什么看,有我在他暂时还死不了。”怪医一声不满呛过来,完全没有商量的眼神剜向莫安娴,直截了当命令道,“把手伸出来。”
莫安娴迎上他愠怒泛着火气的眸子,并没有听话顺从的伸出手去,反而下意识将双手往背后藏了藏。挑着双眉往床上那人瞄了瞄,疑惑问道,“他到底怎么回事?”
一来就让她伸手出来,这老头不知道这么直接会吓坏小姑娘的吗?
就算她不在意自己被放血,可至少也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她吧?好歹也让她知道自己这血到底有什么用处,又放得有没有必要。
“能是怎么回事!”怪医又一声极怒冷哼,瞟了一眼她往背后躲缩的手,愈发眼神不善口气奇差,“不就是以为自己是火烧不熔水浸不化的铁打金刚,不该逞强的时候瞎逞强。”
“连累我一把老骨头还要为他奔波。”
说罢,他还眼神复杂的掠了眼莫安娴。
莫安娴被他那充满谴责意味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不由得挺直了腰杆,疑惑问道,“柳先生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她又没有唆使夏星沉逞强,他眼下昏迷沉睡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凭什么责怪她!
再说这前因后果直到现在,她还一头雾水,就是要责怪她,起码也让她明白自己错在何处吧?
哪有人像他这样,一见面就句句火药味浓重的语气相待,道道目光冷刀子似的威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