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转了转,明亮眸子里便转出几分让人诧异的灵动色彩来。
不就是没给她准备骑装又让她骑马想看她出丑再加重重刁难么?
莫安娴好脾气的笑了笑,低头默默环视一眼自己身上已经划破得非常有特色的衣裳,道,“姑娘,能否借我一把剪刀?”
不给她骑装?
可以,借把剪刀总行吧?
那宫女似乎看出了她想做什么,只略一沉吟便点头,“这个奴婢可以作主,请莫大小姐稍等片刻,奴婢去去就来。”
她福了福身,很快就转身从一道小门出去。莫安娴看着她身影消失的地方,心中蠢蠢欲动在想,是不是她也可以从这地方离开呢?
不过,她若是想迈出那小门一步,估计还未走近就会被无数“高手”给逼回来了吧?
一会之后,那宫女果然拿了把锋利的剪刀回来了。
莫安娴瞧着她脚步轻盈的样子,心里猜测着这宫女只怕是练过武的,若非如此,只怕这宫女也不会肯轻易答应借她剪刀吧。
“莫大小姐,你要的剪刀。”
莫安娴伸手接过,不怎么诚恳的道,“谢谢。”然后,转着剪刀,头一低,对着自己裙摆就咔嚓咔嚓的剪了起来。
剪完之后,将剪刀还给那宫女,至于剪下来的裙摆,莫安娴收拾收拾缠在了自己手脚上,仅当多一层保护。
宫女默默看着她将一切收拾妥当,又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莫大小姐,现在请你上马吧。”
莫安娴冲她点了点头,紧抿着唇一句废话也没有。这时候说什么也是多余的,元宁公主不就是想变着法子收拾她这条小命而已。
只要她活着离开这座皇家别院,以后有元宁公主倒霉的时候。
莫安娴没有刻意炫耀,也没有掩饰的意思。一个干脆利索的翻身,就漂亮的跃上了马背,她看着宫女,淡淡问道,“还请姑娘给我指路。”
让她骑马,起码也得让她知道要跑哪吧。
“莫大小姐看到前面那山道了吗?”宫女往她们不远的靠着山脚下的地方指了指,“莫大小姐只需骑马从那通过,就可以到达内院参加赏荷宴了。”
莫安娴挑了挑眉,这姑娘的言下之意,若是她无法通过的话,兴许小命就永远留在里面了,是吧?
可仅从外面,她是看不出这山道有什么玄妙的。
眼前所见,就是很普通的从山脚劈出的一条类似于暗道的通道而已。
“多谢姑娘。”莫安娴淡淡一声道谢之后,也不迟疑,一拍马背就往那山道跑去。
可座下的母马跑起来之后,莫安娴才发觉不对劲。
这马明显太过兴奋,几乎不用她挥鞭子拍打,自己就放开四蹄盲冲冲的往山道那边奔去。
莫安娴心头一凛,这是一匹母马,依她观察,还是一匹已经怀胎四五月的母马。
动物天性,母马为了保护腹中胎儿,这个时候必然小心翼翼奔跑才对。
少女冷笑一声,然而眉目之间神色并无畏惧,反而被激起铮铮的好强之心,“元宁公主果然极优待我,不仅让我骑一匹怀孕的母马,还事先给这马喂了兴奋药物。”
她真想知道,元宁公主为了这场赏荷宴,到底准备了多少兴奋的药物。
但是,即使莫安娴现在知道这匹马有问题,她也无法令它停下来。
这匹马一跑起来,它体内的药物就已经开始起作用。而且,因它速度极快,莫安娴转眼就要进入到山道内。
远远望见那黝黑的山道口,莫安娴一时还不曾察觉得出其中危机所在。
可眨眼逼近山道,她才暗中大大吃惊。
山道倒是挺高,可容她直立坐在马背上通过。但是一进入里面之后,山道的高度几乎似被谁压弯折了一半一样。
若非莫安娴反应得快,只怕在山道里跑不到几米远,她就要被座下的马与几乎削头的山道给压成肉泥了。
想到其中凶险处,她脸色不禁白了白,心中怒极而冷笑自语起来,“元宁公主的考验果然别出心裁。”
让她闯的哪里是什么山道?只怕闯鬼门关都比这容易吧?
随着座下马匹越深入往山道里跑,里面的高度与宽度便越难容纳她的身体。即使莫安娴深知自己身纤体轻,这会整个人已经极力贴着马背伏行,背部依然不时磨擦到崖顶垂下突出的嶙峋石块。
不计之前钻狗洞时被荆棘划伤的伤痕,就眼下她在这短短山道中,背部就不知又被划破多少地方。
山道越来越狭窄并且高度越来越低,“不行,再这样下去,我非被挂在这山道崖顶不可。”
她试着缓缓从马背往下滑,想要倒挂到母马腹部,尽量减少占用空间的可能。
然而,母马本来被喂了兴奋药物,又在黑暗之中,奔跑的速度根本就不受她控制。她试了好几次,都无法顺利滑到母马腹部去。
而且,每次她尝试这样做的时候,母马就会表现得十分狂躁不安,好几次还差点险险的直接将她甩下来。
莫安娴唯有忍受着全身各处擦伤引起的疼痛,如果这时候被甩下来,她大概连怀疑也不用怀疑,只要掉下去,她铁定立刻就会成为马蹄下的肉饼。
“元宁公主,我已经想到了一个让你非常美妙的死法。”少女咬着唇,攀着马缰一动不动的让马驮着她奔过一段勉强可容身的山道。
确定自己没有被马挤死在狭窄的山道,她才发狠的抹了一把腌得眼睛发疼的汗水。黑暗中,她双目闪闪发亮惊人,眼中流转的是浓浓愤怒与深深渴望。
那亮光,是对生存下去的极度渴望。
她闭了闭眼睛,慢慢回想着前世自己怀孕的情景。
然后试着温柔的缓慢地抚触母马腹部,以一种安抚的保护的手势向母马传达着她的善意。
又在马的耳朵边上,轻声的说着她的意愿。
幸好马终归是有灵性的动物,她如此反复多次之后,兴奋狂躁的母马似乎终于安静了些,奔跑的速度也似慢了几分。
莫安娴按捺着极度紧张的心情,缓缓的再度尝试双脚倒钩挂着,然后整个人慢慢滑向马腹。
好在这一次,她成功了。
在她终于牢牢躲到马腹下,并没有被母马使劲甩开之后,她终于敢呼出一口长气。
心神略一放松,就感觉到手脚到处擦伤皆传来火辣辣的痛。
她皱了皱眉,心里越发坚定要让元宁公主那样美妙死去的决心。
当然,即使这会她成功躲到马腹下,这滋味也十分不好受。
只要她四肢随便一个不稳,随时都有可能直接掉下去死在马蹄下。
这狭窄令人紧张得快窒息的山道仿佛漫长得永远也跑不完一样,母马只安静了一会,就又不安狂躁起来。
莫安娴心脏都快蹦到嗓眼上了,她手脚保持倒挂的姿势已经够吃力够勉强的了,若再被这母马甩多两次,保管毫无疑问的掉下去……。
随着眼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莫安娴的心情也沉重得无法再乐观起来。
只手脚已经麻木,只机械的攀着马缰维持紧抓的姿势。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莫安娴忽然觉得身边空气清新了些,似乎还有阵阵微风吹了进来。
她沉重的心情终于微微雀跃,又过了一会,眼前的黑暗终于渐渐退去。
然而,她这份喜悦还未来得及展至眉梢,就听闻……。
山道另一端的宫女漠然松口气的说道,“听,有马蹄声。”
听到说话声,莫安娴也不在意那声音是善意还是恶意,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终于,重见天日了。”
一声极轻极平淡的叹息,却透出了她此刻心里无法言喻的喜悦。
守在山道另一端的宫女,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不怎么在意的撇了撇嘴角,对另外一人道,“终于等到它出来了。”
另一人道,“是啊,就不知那个女人能不能活着出来。”
之前那宫女确定的口吻,却十分冷漠说道,“从这山道穿过,除了马能活着出来外,我还没见过有人能活着出来的。”
言下之意,莫安娴十有**死定了。
另外一个宫女似乎对这话也深信不疑,遂点头附和,极其冷漠道,“也是,她想活着出来,除非变成……鬼啊!”
“你叫什么……啊,鬼?”
“很抱歉,让你们失望了。”莫安娴浑身是血的自马腹下滚出来,滚了几下正好在她们面前站定,语气却平静得叫人害怕,“我还活着,而且是好好的活着。”
就在这时,先前借剪刀给莫安娴的宫女匆匆赶了过去,一来就使个眼神将那两人赶了下去。
然后露着得体合宜的微笑,对莫安娴恭贺一声,“恭喜莫大小姐顺利通过考验。”
莫安娴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双手捧着的叠得极其整齐的衣裳上凝了凝。
“请莫大小姐随奴婢到旁边的屋子换套衣裳,然后就可以去参加赏荷宴。”
莫安娴暗下撇了撇嘴角,似笑非笑看着她,缓缓地不无讽刺道,“公主考虑得真周到。”
之前不给她准备骑装,眼下倒记得替她准备干净的衣裳了。
是怕她现在这副鬼样子出现其他姑娘面前,会直接拆了元宁公主的假面具吗?
那宫女似是压根听不懂她的讽刺一样,只谦卑的站在一旁,又恭敬的说道,“请莫大小姐随奴婢到这边来。”
能换套干净衣裳,莫安娴当然不会拒绝。
那宫女捧着衣裳在前面引路,只略走几步转个弯就到了一间更衣房。
莫安娴伸手去接衣裳,直接吩咐道,“我不习惯陌生人替我更换衣裳,劳烦姑娘替我打盆清水过来吧。”
至于她身上大小不一的划伤擦伤,估计就算她提,这宫女也不会肯取药替她清理的。
所以莫安娴十分懂分寸的,只提了宫女能够作主满足她的要求。
那宫女对于她吩咐自己做事也不以为忤,乖巧的将衣裳递过她手里,然后转身就出去打水了。
衣裳的尺寸质地与颜色,完全都是依着莫安娴喜好做的。就好像有人事前给她量过身一样,莫安娴缓缓换下自己身上划得破破烂烂的衣裳,嘴角那抹含凉笑纹也渐渐深了。
一会之后,那宫女就打好清水回来了。
而莫安娴这时刚刚换好衣裳,可见这宫女绝对是贴心细心的人物。
这刚刚好的时间显然是经过用心计算的。
莫安娴跨出房门之前,特意在门口转了个圈,就像十分渴望等待别人夸耀的小姑娘口吻,羞怯的问道,“姑娘,我这身衣裳好看吗?”
宫女忙不迭的将水盆搁在门外一旁的石头上,正想夸奖两句。就听得莫安娴那转得极飘逸好看的裙摆忽地发出“哧啦”一声。
莫安娴呆了呆,宫女也一脸意外的怔了怔。
“糟糕,”莫安娴赶紧停下来,小心翼翼捉着裙摆看了看,然后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裙摆划破了,看来我只能辜负元宁公主的好意了。”
那一直端着得体微笑的宫女,看着那划了长长口子的裙摆,脸色终于白了白。
她一低头,立即便道,“请莫大小姐稍等,奴婢即刻去拿另外替换的裙子过来。”
莫安娴倏地出手如电般拽住转身欲走的宫女,淡淡笑道,“姑娘不必麻烦了,屋子里不是还有条现成的裙子么?我看不如直接换那条好了。”
宫女垂首,眼底不经意的流露了一丝恐惧。她咬了咬嘴唇,轻轻挣开莫安娴,“可是那条裙子并不是新的,奴婢还是另外替莫大小姐找一条新的过来吧。”
莫安娴面色一冷,陡然不悦的重重哼了哼,“姑娘,难道你家公主举行这赏荷宴,什么都是随心所欲的吗?”
“难道让一众姑娘与公主在里面等着我再换一条裙子,姑娘觉得这样更好吗?”
宫女身子轻轻颤了颤,这样的责罚她担不起,可是那条裙子……,她迟疑的瞟了瞟屋里那半新的裙子,心底正在天人交战的挣扎着。
莫安娴垂眸,眉梢寒意森森,无声嗤笑一下,已经转身自顾进屋关上门了。
她是傻子,才会再给一次机会让元宁公主在她衣裳上动手脚。
宫女听着“呯”的一声关门声,这才激灵灵的回过神来。
可这时,莫安娴哪里还给她选择的权利。三两下的,莫安娴就已然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出来。
她开门出来之后,也不理会那宫女脸色阴郁难看,直接走到搁着清水那石头旁,自发的清理了一下穿过山道时在双手与脸上留下的灰泥污垢。
至于身上其他看不见的伤口莫安娴暗下叹了口气,只能暂时忍耐着,待这赏荷宴结束之后,回到府里再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