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认知里,能在府门外哀恸大哭的,一定是与莫府中人有过命交情的人。可她记忆中,并没有姓裘这一号人物存在呀。
陈芝树淡淡掠了眼青若,青若被他那仿佛自寒潭冒出来的眼光触及,浑身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声音越发畏惧得带了颤意,“小姐,就是昌义侯府的裘天恕少爷啊。”
莫安娴一拍脑袋,长长的“哦”了一声,可随即又困惑道,“他?他在外面哭什么?”
难道那自诩清高的家伙还暗中恋莫了她府上哪个丫环?而且还很不幸的,那丫环在昨夜的杀戮中香消玉陨了?
陈芝树瞥了瞥她,心下不禁想起一个叫啼笑皆非的词来。
这会她的心思倒没有遮掩,全部都表露在一张俏脸上了。
暗下摇了摇头,这女人,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陈芝树有心想让她就这么误会不清得了,可青若偏偏不知陈霸王心意,直接着急的口直心快道,“小姐,他一听说昨夜府上死了很多人,就误会你在昨夜中遭遇不幸,直接在府外泪眼汪汪就哀恸大哭起来了。”
弄了半天,敢情她的前未婚夫以为她死了,才在门口哭丧来的。
看来裘天恕这家伙,还不算最凉薄无情的一种嘛。
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这不是变相咒她去死吗?
少女脸色沉了沉,眉目露出几分怏怏不快之色来,道,“你没告诉他,本小姐我还活生生的在这站着吗?”
自她跟他退婚那天起,就跟裘府没有半分关系了,真弄不明白他裘天恕突然抽哪门子疯来这哭丧。
青若顿时着急了,张嘴就急声分辩起来,“奴婢亲自跟他说了,可他听不进去,还在那一直伤心的抹眼泪。”
活像死了他什么心上人一样,青若眼角悄悄瞄了眼少女旁边容色生香冰山玉树一般的锦衣男子,可不敢将这话说出来。
莫安娴眉头皱起,当下半分好心情也没有了,掠了青若一眼,没好气道,“他不会吃饱了撑着,趁着这事在这表什么有情有义吧?”
青若被她的重话唬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会不会,奴婢瞧着他真的哭得挺伤心的。”
“还真是奇了怪了。”莫安娴边说边往大门那边走,打算亲自用活生生的证明告诉裘天恕,“他什么时候对我们莫府如此在意了?”
陈芝树眸光微微变了变,在她喃喃自语中忽地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前事来。
裘天恕么?再也没有机会了。
当莫安娴真的活生生站在裘天恕面前时,裘天恕还真是惊喜交加,哦不,应该说是欣喜若狂得快要乐疯了。
“你没事?你真的没事?真是太好了!”裘天恕看着她,激动得手舞足蹈,手脚都没处放。想要伸手去扶她瘦削双肩感觉她的真实,却在触及她明亮平静的眸子时又连忙缩了回去。
莫安娴压抑着心头不悦,淡淡道,“多谢裘公子关心,不过眼下府上凌乱,就不邀你进去坐了。”
说完,莫安娴就要转身进去。
却不料,裘天恕一个箭步跨到她前面拦下她,并且突然的又急又快道,“安娴,我知道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你那件事我也知道了,你放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绝不让其他人欺辱你。”
莫安娴挑了挑眉,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裘公子,你没事吧?”
他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合起来的意思,她怎么半句也不明白。
什么叫她愿意?他会好好待她?还绝不让其他人欺辱她?
他在前面拦着,不能前行,她便退了退,一脸疑惑又坚决的道,“我记得,我与裘公子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是解除婚约形同陌路了。”
“安娴,”裘天恕想伸手去拉她,不过被她毫不客气的避开了,他又语无伦次道,“我知道退亲的事是我不对在先,你气恼也是应该。可事情过去那么久,你也没有再谈婚论嫁,后来还对……,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也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莫安娴愕然看着他,随即脸上涌起一层薄怒。真不明白裘天恕这是什么逻辑,她嫁不嫁人跟她心里在不在意他有什么鸟关系?
“裘公子,请你自重,别再直呼我的闺名,我与你不熟!”少女一脸愠怒,连声音也冷了下来,“还有,我不知道什么事情让你误会,不过这不要紧。我今天在这,就明明白白郑重的再告诉你一次,我莫安娴心里绝对没有一分一毫在意你。”
“现在,请裘公子你让开,我要进去处理善后的事。”
裘天恕被她眼中投来的冰冷气势所慑,居然下意识的听话侧身往旁边让了让。
他这一让,莫安娴立时毫不犹豫的大步跨过,头也不回的往里走了。
半晌,直到少女那亮眼的身姿淡出视线,他才回过神来。
可他看着她背影,眼神既迷茫又困惑,还不肯相信的在原地喃喃自语,“怎么会不在意我呢?你做的那些事情明明就表明你是在意的……,你这么说,一定是心里还在生气,一定是这样的。”
可他转念一想,就算她再生气也罢,总有气消的一天。
只可惜,她身患隐疾那件事被传扬开来,如今他就算想要名媒正娶她为妻,他父母也不会同意……。
不过,这事无论搁谁家,谁也不可能真心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回去当正室的。
相信假以时日,她会明白他苦心的。
裘天恕满怀信心的握了握拳头,忽又想起昨夜在酒馆所见一幕。
原本今天酒醒之后,突然听说昨夜莫府几乎满门被灭,他下意识的认为她是第一个出事的。
因为他一想到她,脑里总会不期然的想起曾经偶然在盛记布料行后巷撞见的一幕。
周家小姐惨死的情景……无论他醉生梦死多少回,至今仍旧清晰得历历在目。
可是那个凶手背景太强大,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吐露真相。
若他敢泄露一丝风声,只怕如今他也早成一堆白骨了。
幸好老天有眼,那个凶手如今也没落到什么好下场。
裘天恕这般想着,心中忽地一动,莫名的想起了莫安娴那张看着温软娇俏,却总有意无意流露出自信从容骄傲的脸。
脑里忽地闪过一个骇人的念头,大公主身落残疾,会不会跟她有关?
他记得,狩猎大会的时候,她也在场,还曾与大公主一同进入狩猎区……。
想着想着,他望进已焦土一片的莫府,心里忽然冒出一种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兴奋情绪来。
如果说,莫府几乎满门被灭这事震惊京城上下的话,那么金銮殿上,陈芝树拎尸一怒这事足可成为南陈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八掛谈资。
陈芝树在金銮殿上,得陈帝亲口许诺一定彻查这事。
所以后续的进展非常迅速,只用了不到短短两天时间,奉命亲自追查凶犯下落的夏星沉,就在一间废弃的民居里发现了那批穷凶极恶的黑衣人。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夏星沉带人追查到那所民居的时候,那些黑衣人却一个个全部气绝身亡了。
在名为如家的客栈里,夏星沉见到了莫安娴。
“很可惜,我去迟了一步。”夏星沉俊隽面容依旧笑意微微,然那双漂亮魅惑的眼睛底下,却隐藏着几分遗憾几分森然,“只查出来,那是江湖上一个专接杀人买卖的门派,幕后之人……”
莫安娴走到窗边站着,望着下面整洁小院子里一棵长青的松柏出神,“其实幕后之人是谁,相信那位心里也有数,不是吗?”
她含笑回首,虽是反问,可肯定的答案已在里头。
那些人身上所中的剧毒极为罕见,也只有那个地方才有。
夏星沉看着她嫣然浅笑的容颜,心里忽然一阵说不出的难受。梅庄那一次出事之后,他就暗中对自己说过,日后一定不会在她需要的时候离开。
可大前天夜里,他没有离开,却也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她身边。
他凝着她,眸底藏着浅浅怜惜,眼神微微露出歉然,轻轻道,“安娴,对不起。”
少女诧异抬头,困惑看着他清隽面容,释然的笑了笑,“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跟我道歉。”
夏星沉只是微微笑了笑,并不作解释。
有些事,放在心里自己知道便好。
虽然莫府差点惨遭灭门这事,以凶犯全部中毒身亡断了线索而作结。可夏星沉将忤作验毒的手记与其余各种隐晦迹像都呈到陈帝跟前之后,陈帝心里其实对这事的幕后真凶也有了猜测。
他在御书房里轻轻敲了敲名贵的楠木御案,若有所思道,“看来那小子心里也有数。”
不过是抓不到实质证据,才会在一开始之初就最大限度的想从他这里为莫府敲诈好处。
自语之余,他捏了捏眉心,眼中复杂之色更浓。
不省心也好,就看看那丫头到底值不值得……。
虽然幕后真凶没查出来,但京城中各级负责防务的官员皆因为这一事,而引起了动荡。
贬官的贬官,调职的调职,然后京城重要城防的职位上,几乎全部换上了陈帝深信不疑的人。
真说起来,陈帝才是这件事的最大赢家。
表面上,谁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花钱从江湖中雇凶灭莫府满门的凶手,但皇后眼见陈帝以强硬且正当得令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将京城各重要出入口都换人之后,就忍不住逮住元宁公主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并以元宁公主打破她一套心爱的瓷器为由,严令将元宁公主禁锢在群芳殿思过。
一个月后,元宁公主终于重获自由可以随意出入群芳殿。
趁着荷花花期未过,她迫不及待的央求皇后准许她到皇家别院举办一场赏荷宴。
像这种宴会,每年都有举办,皇后素来对元宁公主不闻不问惯了。对她只有最低的也是唯一的要求,就是元宁公主闯祸不要紧,但自己闯了祸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只要别留烂摊子让她出面收拾,她就什么也懒得管。
元宁公主得到她同意,立时就似出笼的鸟儿似的,无比欢快的让宫人帮她拟贴邀请各府小姐参加赏荷宴。
莫安娴一家大小,现在已经搬离了客栈,住进了前国公府现在改名为莫府的大宅子里。
她的院子还是叫以前的名字,除了名字外,其余布局甚至院子里移植的花卉树木,也跟以前的枫林居一样。
而此刻,红影正拿着元宁公主发出的邀请贴来到八角亭子里。
“小姐,这是元宁公主发来的贴子,邀请小姐参加三天后在皇家别院举办的赏荷宴。”
莫安娴没有抬头,双目仍旧盯着手里的书籍,不怎么感兴趣问道,“帖子是不是盖了皇后的懿章?”
她这话听似疑问,实则语气百分百肯定。
红影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想也知道元宁公主发来这样的帖子,一定不怀好意。若不容小姐推辞,自然得耍着小计推出皇后娘娘来压阵。
“是的,小姐。”
红影说完,就贴心的打开帖子递到她眼前,好让莫安娴能够将上面的内容一览无遗。
莫安娴不以为然的掠了掠,眸光闪烁之下隐隐流泛着让人猜不透的光芒,“既然不能推辞,那就先准备着吧。”
在世上,想要她性命的人多着了,可兀今为止,她还活得好好的。
元宁公主欠下的债,她迟早也会讨回来的。
三天后,莫安娴带着冷玥乘坐马车往城郊外的皇家别院出发了。
不过依着皇家的规矩,到时能进入别院的只有莫安娴一个人而已,冷玥只能在外头守着马车等宴会散了。
莫安娴到的时候,可没看见其他府上的姑娘,更没看见主人元宁公主。
不过她刚下马车,就见别院里走出两名神色倨傲的宫女,就站在门口之外对她福了福身,“奴婢见过莫大小姐。”
莫安娴在石阶下淡淡瞥了她们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