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这件事既然我们已经做了开头,就万万没有再退缩的道理。”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那首领顿了顿,望着神色微现犹豫的其他人,沉声道,“我们既然拿了钱财,就要尽义务为他人消灾。”
虽然这灾灭的是莫府满门,这其中或许有很多无辜生命在里面。
但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收了钱财,就只负责将任务完成。
“他们缩在里面不出来,我们只好杀进里面去。”那首领振臂一呼,“将其余的火油带上,大伙跟我一起冲进去。”
他就不信,将莫府寸寸烧成白地,里面的人还能躲着不出来。
不过,到时就算他们不出来也不打紧。
大火之下还能生还,那也是他们命大,是老天不愿收了他们。
跟随他的黑衣人没有谁不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这道理,只能沉默着暗中将牙根一咬,又各自提了桶火油往莫府里面闯。
他们进入里面之后,除了泼油放火之外,还直接见人就砍见人就杀。也不管男女老幼,更不管现场一片凄声哀求,仿佛就像杀红眼的地狱狂魔一样。
将人杀死还不算,还直接一脚踢进火海中,将尸骨烧成灰好毁灭证据。
不过,随着他们逐渐深入,能看见的人终于越来越少了。
一来因为莫府的护卫已经被召集起来抵抗这些人,二来大部份下人都已被莫安娴集中到了枫林居。
而目前,这些红了眼的杀人狂魔,一路泼油放火一路杀人,却暂时还没有到达枫林居。
虽然这些手段残忍得令人发指的黑衣人一时间还没有杀到枫林居,可枫林居这边的气氛却也空前紧张。
“安娴,难道我们要在这坐以待毙吗?”莫方行义父赤红了眼,一向温和的俊儒脸庞也因愤怒而涨得通红,“不如让我出去报官吧?”
莫安娴摇了摇头,心底虽然也同样愤怒,可她娇俏面容上却一分也不显,反而十分冷静道,“爹爹,这个时候你出去,只是送死而已。”
莫安娴也不想将话说得这么难听,但为了用最简单的语言让她的亲人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只好实话实说,“莫府内外都被他们包围了,你看看他们毫无顾忌的杀人放火,绝不会容许有人活着逃出莫府去报官的。”
莫方行义父浑身大震,又惊又急之下反而没了主意,两眼茫然的看着她,“那我们该怎么办?真在这等他们杀过来?”
莫安娴心下紧了紧,现在那些手段残酷的黑衣人一时半会杀不到这来,完全是因为她的枫林居有几拨人在外面重重保护着。
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冷玥身上了。
若冷玥不能在那些黑衣人杀过来之前将官府的人带来……,少女暗下皱了皱眉,到时只怕只能走最后那条路了。
她淡淡扫了眼院子里站得密密麻麻的下人,心里隐隐有钝痛渐起。
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牺牲他们性命的。
枫林居外面,火光与杀声同样震天。
而枫林居里面,无论是丫环还是小厮,每个人都自发的找了东西做武器,有人或就地拿了根木头,有人抓紧扫地的扫帚,有人则两手握着菜刀。他们此刻唯一相同的反应,就是紧张的握紧手中武器,睁大眼睛牢牢盯着院门外。
被安全接到枫林居来的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见过这样凶煞吓人的阵仗。
睡,自然是不可能再睡得着的。
她无法合上眼睛,就是躲在屋里也不觉得安全,索性便出了院子。一眼看见莫安娴冷静站立众人之中,显然隐隐为众人之首的姿态,她也不知哪来的气性。
忽然就甩开扶着她的姚妈妈,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莫安娴跟前,指着她劈头盖脸的就怒骂起来,“是你对不对?外面那些天杀的煞星都是你招惹过来的对不对?”
“你这个祸根扫帚星,我莫府到底造了什么孽,竟被你连累满门!”
莫安娴看了她一眼,并不动气只默默退开两步,免得自己被她横飞的涶沫溅到。
老夫人见她不还嘴,骂得更加性起,“你这个孽障,最该死的就是你,你怎么还不去死。”骂着骂着,老夫人忽然又想起以前乖巧懂事的莫昕蕊来。
再看一脸冷漠的莫安娴,愈发觉得看她不顺眼。
“都是你害的,你害了万太太害了昕蕊害了云起,现在还要害死我和你父亲。”老夫人骂得痛快,竟然一步步追着莫安娴,手指差点指到莫安娴鼻子上去,“你和赵紫悦真不愧是母女俩,都一个德行,你们来我们莫府就是来害人的。”
莫安娴目光一冷,往刚刚从走廊过来的高大身影看了看。
忽然高声道,“爹爹,你好好劝劝老夫人,如果她继续在这吵下去的话,我可不敢保证外面的黑衣人会不会准确确定她的位置,突然飞进来给她一剑。”
她容忍老夫人,不过是看在老夫人是她父亲的老娘份上。
老夫人可以骂她,但侮辱到她姨娘的话,就别怪她不念血脉亲情。
反正在这个越来越偏执的老夫人身上,她从来就没感受过一丝属于祖母的慈祥。
莫方行义父当下急急赶了过来,显然刚才老夫人那声声怒骂,他也听到不少。
来到老夫人跟前,也不管老夫人愿不愿意,直接拖着她的手就往屋子里带,“母亲,外面的事自有儿子处理,你老还是留在房里好好歇着吧,这个时候就别再出来添乱了。”
老夫人对上他肃然愤怒的脸,不禁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回首又狠狠的瞪了莫安娴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垂下嘴角噤声随着他往屋子里去。
莫安娴与莫方行义父留在枫林居前院守着,莫少轩则留在后院把守。
在枫林居外围,除了莫府的护卫外,还有夏星沉与陈芝树暗中安排的人。
但因为莫安娴将所有人都集中到了这个院子,那些黑衣人在其他地方找不到对象,没用多久就杀过来了。
幸亏莫安娴掌家之后,加强了对护卫的训练,他们对上黑衣人之后,才没有被黑衣人像切菜一样将他们脑袋切下来。
而这个时候,不管是夏星沉安排的人还是陈芝树安排的人,都顾不得再隐瞒身份,直接也加入了对抗黑衣人的混战当中。
消息倒是在第一时间分别传回到各自的主子手里,但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右相府与离王府却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仿佛压根没有人知道莫府这边正遭遇无情杀戮一样。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支援,那些人才意识到他们发出的消息可能被人暗中截下了。
他们谁也不敢保证,若是再发消息的话不会再被人暗中截住。
无奈之下,只能用最直接最紧急的办法,站在高处往空中发射信号箭。
一支支色彩斑澜的信号箭在京城上空炸开,几乎燃亮了京城大半夜空。
这下,惊动的可不仅仅是右相府或者离王府,各级衙门,还有附近的权贵之家,也纷纷被惊动了。
其中,周家冲着与莫府的交情,周夫人竟然让她的两个儿子亲自带人赶来莫府援助。
离王府与右相府也有人迅速赶来救援,但让人奇怪的是,陈芝树与夏星沉却一直没有露面。
莫安娴压根不知道,在她与莫府经历生死存亡危急关头,在这个乌云蔽月的月圆之夜,夏星沉与陈芝树都在黑夜中突然陷入了昏迷。
前来救援的人陆续赶到,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那些黑衣人见状,自知灭莫府满门无望,后来便速速突围撤走了。
危机过去,莫安娴看着晨曦下满目疮痍的莫府,心头愤怒如涛涛奔涌的洪水一样不可收拾。
只不过心底越愤怒,面上便越冷静。
清点伤亡人数,才知道在这一夜浴血奋战中,莫府的护卫与下人均死伤过半。万幸的是,因为莫安娴当机立断决策及时,几个主子倒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唯独在后院把守的莫少轩受了些轻伤。
大伙忙着清点打扫,看着昔日一起闲话欢笑的同伴,一夜之间变成了冷冰冰的尸首,有的甚至连尸首也无存,只余一堆分不出谁与谁的灰烬,众人心情既沉重悲伤又愤怒。
打扫的工作没有停下,但每个人却越发沉默了。
莫安娴知道具体的伤亡人数之后,便将后续善后的工作交由红影全权负责。
她则静静看着劫后余生下来的莫方行义父与莫少轩,虽然大家都活了下来,可从他们面上,她半分也看不出激动喜悦。
“爹爹,”莫安娴心下暗暗叹气,她心里也难过也愤怒,但这个时候还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你赶紧梳洗去上朝。”
莫方行义父一脸沉重的看着她,“安娴,我……”
“爹爹,”少女肃然看着他,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质疑的坚决,“相信莫府昨夜差点惨遭灭门的事这会已经传到宫里了,爹爹该按时上朝面圣,将我莫府的冤屈诉至圣上面前。”
不是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
爹爹的朝服已经在昨夜的大火中烧毁,爹爹这时还能以干净整齐的仪容参加朝会,就是最好的状纸状词。
莫方行义父沉默了一会,便明白她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神情仍旧沉重无比,“安娴,那家里?”
“爹爹放心去上早朝,家里有我呢。爹爹要相信陛下,他一定会给我们莫府一个公道的。”
待莫方行义父匆匆梳洗去上朝之后,莫安娴才又看着与一众下人收拾善后的莫少轩。
“哥哥,你先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莫安娴将人叫到八角亭子里,才飞快道,“你带上我们府里昨夜遇难的几具尸首,直接到九门提督去。”
在讨回公道之前,她必须先将事情合理扩大化。
只有这样,才能引起宫禁里头那位足够重视。
莫少轩心中一动,想了一会便明白她用意所在,不过他为人正直且严谨,觉得有些事情该遵遁律法一步步来,才合理。
“安娴,我觉得……”
“哥哥,”他一出声,莫安娴便明白他顾虑所在,立时便打断了,“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严谨的程序律法只是一种形式,哥哥这些年在外游学,学的应该也是灵活的处变方式而不是一味的拘泥形式,对吧?”
莫少轩看着她坚持的眼神,思忖一下,忽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好,就听安娴你安排。”
说罢,他就欲去梳洗换一套干净衣裳。
莫安娴连忙拦住他,“哥哥,你这样子去最好。”
越落魄越狼狈,越能反证昨夜他们经历的凶险,也越能反衬官府的故意拖沓冷酷无情。
这状,他们告得越理直气壮,皇宫里头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就会对他手底下的官员越生气。
安排好莫少轩之后,莫安娴自己也同样带上几具尸首,往大理寺的衙门而去。
皇宫里,金銮殿之中,分列而站的文武百官无一不是整整齐齐的朝服加身。
唯莫方行义父一人赫然醒目如鹤立鸡群。
陈帝高高端坐在金龙宝座之上,俯瞰着底下面色各异的朝臣,幽深目光若有所思的掠过莫方行义父,才缓缓道,“众位爱卿有何事启奏?”
平日总争先恐后出来上奏折的朝臣,今天却似默契十足的想要将这首个出来上奏折的机会让给莫方行义父一般。
居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大殿之中静得可怕,却偏偏没有一人越众而出。
莫方行义父左右看了看,既然大家都没有奏折要上达天听,他理应站出来。
出了列,他朝陈帝略略拱手作揖,道,“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臣,也有事启奏。”一道冷漠却十分响亮的声音突然自大殿门口传了进来,并且很直接的将莫方行义父的声音盖了过去。
众人顿时大为惊奇,基于帝王威严,他们才能堪堪保持着沉稳平静肃然垂首,而没有回头去望。
就在这时,有内侍匆匆凑近陈帝身边,轻声却迅速的耳语了几句。
就见陈帝眉头一皱,随即抬头厉视向殿门口,棱角分明的薄唇还不轻不重的哼了哼。
众人听闻他冷哼,顿时心头惊了惊。就在这时,眼前仿佛有一道攫夺了日月精华的潋滟身影自身边掠过,眨眼就站在大殿最前头,直面高高在上的陈帝。
陈帝眯眼冷厉含怒的瞪着他,“你有何事启奏?”
好,奏就奏吧,这小子难道不知道这是金銮殿,竟然敢私自带着尸首闯到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