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沉点了点头算是默认,然后侧目瞟了眼旁边冷得跟块冰一样的离王殿下,含笑道,“殿下真客气,不过挂墙上这种粗活怎么敢劳烦殿下来呢,要做也是臣来做。”
末了,他含笑,气死人不偿命的非常殷勤询问,“请问离王殿下需要臣为你服务吗?”
陈芝树淡淡瞥了瞥他,眸光似是冷了几分,却紧抿着唇没有再说话。
“莫姑娘聪慧过人,定然知道我们为何而来,”陈芝树不再挑衅,夏星沉自然也不会缠着他不放。直接朝少女行近过来,漂亮眼睛在她芙蓉似玉的面容上转了转,长腿一伸,就要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然而,一只修长紧实的手,却快他一步将那椅子拉过旁边。陈芝树看他一眼,毫不客气的却又无比优雅地坐了下去,最后,还非常有礼貌的客气一句,“谢谢。”
夏星沉掠了他一眼,不以为意的往旁边让了让,然后拖出椅子在莫安娴对面坐下,“能为殿下效劳,臣的荣幸。”
抢了他一个座位而已,没关系,日后他会连她的心也一起抢过来。
莫安娴压下眼底微微无奈,坚决当没有看见刚才这两人在她面前上演夺椅子之战。
“是不是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李学成不肯认罪招供?”
这事夏星沉知道,陈芝树也有份参与,所以莫安娴让冷玥在门外守住之后,在两人面前就不避嫌了。
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可比费脑筋打哑谜要让人愉快。
陈芝树一贯的冷清淡漠,看着她只轻轻点了点头。
夏星沉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很直接问道,“看来你早有计策。”
“计策说不上,”某些时候,莫安娴还是挺懂得谦虚是种美德的,“就是想了几个实用的方法而已。”
夏星沉立即露出感兴致的表情,两眼锃亮的看着她,笑着追问,“什么方法?”
旁边的陈芝树微微眯了眼眸,深邃如海的眼底折出淡淡讥讽冷芒,“右相,出门请记得带脑子。”
明明就是有备而来,非要在她面前装白痴,也不觉得羞耻。
夏星沉挑了挑眉,在莫安娴诧异的目光中,忽地抬起手往陈芝树脑袋轻轻一拍,又飞快缩了回去,然后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笑道,“原来离王殿下没忘带脑子出门。”
莫安娴暗下翻了翻白眼,她看这两位今天一定太闲了。哦不对,一定是最近都太闲了。
右相大人养病大概养得发霉了,所以才会失了稳重多了玩心。离王殿下一定是最近爱上油炸类的吃食,不然这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脾气怎么像吃了火药一般的大。
毒舌挑剔这些词,以前她连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往孤高冷漠的离王殿下身上靠。
“嗯,你们不如都各自回去,先找找自己到底有没有将脑袋带出门再说。”
在她这挑起没有销烟的战争?也要顾及一下她这个可能会被无辜波及的人士的感受吧?
“莫姑娘眼睛最是毒辣。”夏星沉一转目光,敛了自成风流的微微笑意,很认真的看着她,“你为我们检查一下,到底有没有将脑袋带出门来。”
少女面色一沉,横眉竖眼的瞪了那抹随意靠着椅背舒适而坐的靛蓝身影一眼,佯怒道,“右相大人,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
夏星沉立时露出淡淡的讨好笑容来,还拱手朝她作了个揖,“夸你,绝对是夸你。”
旁边的陈芝树眼神鄙夷的瞥了瞥他,低声冷冷一哼。
莫安娴目光在二人脸上流连了一会,心中叹气,这一冷一热两极端的家伙,果然让她深深明白水火不相容的真理。
“说正经事。”她缓和了脸色,余光扫过陈芝树如画眉目,略带淡淡恳求,“李学成必须死。”
见她说得如此平静坦荡,夏星沉不由得挑了挑眉,却含笑看着她,“如何死?”
“一个人的意志再坚强,首先也需要一定的物质条件做支撑。”莫安娴冷笑,眉梢森然明显,“他身为国舅,除非陛下明令,否则没有人敢直接对他用刑。”
目光转了转,明亮眸子便转出几分让人害怕的不明波光来。
“不过,不用刑,不表示不可以对他采取一些冷暴力手段。”
陈芝树眉梢动了动,夏星沉来了兴趣,“冷暴力?”
少女笑了笑,笑容明明看着温软娇俏可人,可夏星沉看着她的模样,心里总忍不住联想到笑里藏刀这个词。
这姑娘,真正的看着表面无害,实则比谁都难提防。若谁不长眼得罪了她,还真是哪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管他是李大儒还是李国舅,他也是凡体肉胎的普通人一个,对吧?”
夏星沉点头,眼中趣味更浓,不过依旧透着疑惑,“是又如何?”
“既然是凡人,那就离不开一件事。”莫安娴笑了笑,光彩流漾的模样越发让她娇俏面容看起来明艳动人,陈芝树心中一动,微微抬眸若有所思看着她。
“一个人可以一天不睡觉,意志坚定的,也许可以撑到三天。三天,绝对是一个人能够承受的极限。”
夏星沉笑了笑,眸光里并不掩饰他的愕然,“你想说不给他睡觉?可这三天时间是不太漫长了点?”
就算皇帝有处死李学成的决心,时间太长的话,也架不住李家的势力与皇后的手段呀。
“如果只是单纯不让他睡觉,这对他未免太仁慈了。”莫安娴摇了摇头,眸光闪动,可眼底却冷色一片,“我们应该让人优待他的,比如给他双眼加点料什么的。”
夏星沉露出了然之色,心中虽有了想法,不过他还是想先听听她的主意,“好主意,不过你觉得该给他加什么才配得起他国舅的身份?”
陈芝树掠了他一眼,神色不掩轻蔑,随后薄唇微启,吐字冰冷又简短,“辣椒水。”
夏星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倒是莫安娴略觉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感叹一句,“真难得。”
高贵的离王殿下也会想到这种招数,简直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不过光是不让他睡觉,当然还是不够的。”莫安娴掠了眼无论容貌还是智谋都难分轩至的两人,故意卖个关子,“不知你们谁,有更好的乐子免费提供给李国舅尝试?”
夏星沉看了眼陈芝树,陈芝树则直接漠视他,眉梢微抬,眸光淡淡落在少女浅漾笑意的面容上。
少女眼睛转了转,这一回,这两人意见倒是难得的一致。
瞧这情形,都等着她开腔呢。
“咳,”莫安娴清咳一声,故意收了笑容,作出一副严肃模样,左看看右瞄瞄。半晌,才慢悠悠说道,“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谁曾挨过饿没有?”
陈芝树眸光暗了暗,记忆似乎一下被她软糯的声音扯裂,某些深蛰脑海的画面忽然负痛涌出。
夏星沉微微笑意仿佛顷刻也变了变,不过他情绪掩饰太快,几乎没露任何破绽。
面容流光似画之中,漂亮眼睛底下却暗蕴了某些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
饥饿,如今想起来距他如此遥远,却仿佛在闭上眼睛,就能触摸到昨日刻骨铭心的沉重苦痛经历。
莫安娴目光往两人面上一转,心头也莫名黯了黯。前世惨痛的日子,若不是突然无心提起,她都以为自己几乎完全忘了。
可现在看来,原来经历过的,再遥远,也不过是藏在心底的距离而已。
黯然过后,瞧着那两人看似神色没变,实则因这话题而沉默下来的两人,莫安娴也不觉心生诧异。
忽又记起右相大人似乎还身负什么重大秘密,也许幼年曾有过挨饿经历,这也是极可能的事。
不过,传言帝宠极盛的离王殿下,应该从小都在锦衣玉食中长大吧?他竟也有过这样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经历?
幸好夏星沉眼底黯然只是刹那之间,况且这人从来八面玲珑,只默然片刻,便含笑看着莫安娴,“莫非你想看看李国舅挨饿是什么样子?”
“有何不可,”莫安娴笑眯眯转了转目光,笑意盎然的眸底亮光闪闪,隐隐泛出的狡黠更为她娇媚面容增添几分令人着迷的灵动,“当然,光是饿着他,也没什么意思。”
要让李学成心甘情愿招供认罪,手段可以不暴力不血腥,不过其他效果总得有一些的。
夏星沉将身子略略往椅子后靠,含笑侧目,懒洋洋道,“愿闻其详。”
陈芝树仍旧冷清淡漠拒千里的孤高模样,不过他微微垂眸瞥来的冷淡目光,很明显也表露了同样的意思。
少女仰头望天,有些郁闷的撇了撇嘴。知道今天这两位就是特意来这烦她的,就算两人心里有什么主意,这会也肯定不会说出来。
想了想,目光有些幽怨的往两人掠了掠,“之前不是说了吗,首先不让国舅大人睡觉休息,然后再让他饿肚子。”
“当然,这饿肚子,让他自然饥饿的话,太耗时间。”莫安娴瞟了眼夏星沉,心里惦记着之前他似乎带否定眼神听她主意,所以这会掠他的目光就表露了那么一丝不满,“咱得想办法帮帮他。”
夏星沉对她脑子里不时冒出的古怪想法当真好奇,因而这会立时跟着询问,“哦,如何帮法?”
少女意味不明的掠他一眼,笑容也带有点阴恻恻不怀好意的味道。看得夏星沉头皮莫名一阵发麻,连心里都觉得凉飕飕的。
“很简单,在他困得连辣椒水都不管用的时候,给他喂一盆虫子下去,保管他之后就算不抹辣椒水,他再困也睡不着。”
夏星沉挑了挑眉,“什么虫子如此管用?”
陈芝树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少女面上打了个转,夏星沉瞧见他的样子,心底忽然冒出一个让他觉得无比恶心的念头来,不由得微微惊讶的看着莫安娴,“不会吧,你想说的跟我现在想的不会是同一样东西吧?”
莫安娴很直接很干脆利落的笑吟吟点头,“就是那样东西,你看到时他还睡得着吗?”
“另外,”莫安娴转了转眼睛,流漾出来的明丽波光简直让人爱不释手,可夏星沉瞧着她越笑得温软无害,这心头就越发的觉得毛骨悚然。
少女仿佛一点也不觉自己笑得最善良,做出最恶毒的事有什么不对,仍旧浅笑微微道,“一定要在他面前看得见够不着的地方摆上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夏星沉想像了一下那种情景,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虫子咬空的情况下,眼前却有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香喷喷饭菜诱惑着……。
光是想想,夏星沉就忍不住摇头。
果然,有时候最直接最简单最直白的手法才是最有效最管用的。
不必**上的疼痛,这种看得见的物质加精神双重折磨才最让人难熬。
就算李学成意志再坚定,能抵得住一餐不吃,那么两餐呢?三呢?更何况,肚里还有那么一大团要吃他的虫子……。
虽然这法子还未开始使用,但夏星沉觉得,李学成最后一定会妥协认罪的。
从来没有挨过饥饿的人,绝对不能体会那种没有食物的恐惧。而李学成将要面对的,却是有食物摆在面前,还得活生生将自己五脏六腑都撕裂开来的饥饿。
陈芝树目光幽幽飘了过来,冷清眸子里隐隐还夹着怜惜的意味。这个胆子很肥的女人,是不是也曾彻底的感受过饥饿?
所以才这般深刻透彻的了解人类无法抗拒食物的天性?
夏星沉叹息一声,即使懒洋洋的语调,他的声音仍让人觉得十分好听,“所以,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真乃千古名言。”
莫安娴微微眯眼,似笑非笑的抬头凝住他清隽面容,“右相大人,这是诚恳夸奖我吗?你这样一而再的夸赞,我会不好意思的。”
夏星沉看着她笑意流荡却不掩饰赤果果威胁的目光,不禁哑然失笑,“莫姑娘女中豪杰,我绝对真心夸赞。”
无半分假意,更无丝毫讥讽。
“好了,主意出完了。”少女挑眉,微微透凉的划一线光芒过去,一下流转过两张风情极致的面容,淡淡道,“为免夜长梦多,还是请两位费心赶紧吧。”
不管是给大理寺的衙差送主意,还是防着李家的手伸太长,这些事都得赶紧办去。
陈芝树站了起来,夏星沉笑了笑,同样不置可否的搁下茶杯。
莫安娴只见那一色迤逦着满天灿烂景致的云纹锦袖轻轻无声自眼前划过,陈芝树就已然转了身背对她,夏星沉故意落后两步朝她眨眨眼,“我走了,等着好消息。”
走在前面的陈芝树眸光一凝,心底不悦的哼了哼。
夏星沉这自然随意的叮咛,仿佛已经成为她的某人一样。
在莫安娴跟着出来送他们的时候,那仿佛攫绝天地风华的潋滟身影忽地一退,落在夏星沉身后,正巧等到了她送出去。
在少女诧异又困惑的目光里,上身微微前倾,满头乌发随着他面容俯倾的动作而流泻两肩。
淡淡的透着冷冽的青竹气息倏地扑面而来,而下一瞬,莫安娴惊得浑身都不禁震了震。
软软的却又透着微凉触感的薄唇,竟然在她诧异抬头刹那。轻轻划过她额头,虽然动作飘忽如浮云,更似蜻蜓点水般无意。可那真实的触感,与他幽远恒定又微凝情意的目光,在冷清淡漠的外表下却如此灼烈的投落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