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动上千禁卫军包抄莫府这事,夏星沉虽然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但是他就算有心想为莫安娴出力,也不可能像陈芝树这样直接大摇大摆的来。
而只能隐在暗处苦笑,“实在不得不承认,他有离王这层身份在,行事起来确实方便不少。”
最起码,陈芝树能够以亲王的身份现身莫府压制马有生。他却不能以右相的身份出来摆谱。因为马有生奉的是皇命,而他这个右相手中权力再大,也是皇帝给的。
离王再怎么说也是亲王,是列属为君。
而他,再如何权势涛天,也只是一介臣子,无论他心里如何为莫安娴着急,也不能明着出面对抗陈帝。
暗下默默叹息一声,目送陈芝树坐上那辆标志性招摇马车之后,他也悄然自莫府附近离去了。
他不能直接出面压制马有生,但他也可以另外为莫安娴做些别的什么。
回到右相府之后,他立即召了人到书房,“即刻去查清陈,禁卫军出动之前,皇宫有什么异动。”
而在同一时间的枫林居里,莫安娴亦在她的闺房里对冷玥道,“今夜的事既然跟哥哥有关,那肯定跟东南陇州水患的事脱不了关系,你即刻安排人手查清其中原委。”
要出手反击,最先需要弄清陈的,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冷玥严肃的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安排。”
夏星沉身为当朝右相,自然很快就查到了御史大夫尉迟无畏漏夜进宫觐见陈帝的事。
“尉迟大人进宫之后不到一个时辰,禁卫军就紧急调动前往莫府?”他在书房里沉吟地看了看来禀之人,道,“再将时间往前查,一定要查清起因。”
那人中气十足的应了一声,“公子放心,最迟明天天亮,属下一定会将事情查清。”
夏星沉对他挥了挥手,清隽面容并未显露过多情绪,只道,“去吧。”
此刻离天亮不过两个时辰,要将陈帝刻意封锁的事情查清陈可不是易事。
那人也不多说,二话不说,对他拱了拱手就离开了书房。
在黎明前这段时间,他一人独坐书房里面对幽幽飘荡的黑暗,连灯也没有点上。
黑暗,更利于他将问题思考得长远透彻。
也许这一回,接下来他得动用那些暗藏的力量了。他敲了敲桌子,唇角微微笑意淡了淡,但随即幽暗眸光里却生出一丝亮色。
为了她,提前暴露一些实力也顾不得了。
更何况,中宫里头那个老妖婆不是早就对他心中存疑,暗中试探不少了!
夏星沉不愧是南陈右相,这暗下经营的手段人脉可不是普通的了得。
临近天亮前,他的人果然将消息带回来了。
不过当那个人听说他一直待在书房没离开过时,心里不禁一阵惊诧,想了想,才敲响书房的门。
“进来。”
夏星沉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慵懒不紧不慢让人舒服的语调。
“公子,”那人掩下心头诧异,轻声步入,“查出来了。”
夏星沉转过身来,看向昏暗光线中他微微垂下的脸,含笑道,“说。”
“今天入暮时分,有个浑身血污的男子自北城门入城。”那人顿了顿,解释道,“属下已经查清陈,那个人是陇州府衙一名主薄,平日帮着掌管近段时间正在修筑大堤坝的用料。”
夏星沉目光一动,不含情绪的“嗯”了一声,“这么说,这事跟陇州正在修筑的大堤坝有关了。”
那人立时点头,应道,“是的,公子。”
“那名男子通过守城官直接见到尉迟无畏,然后由尉迟无畏直接带进宫连夜面见圣上。”
他默了默,又道,“属下猜测他手中必然握有对莫大少爷极为不利的证据,不过具体是什么,暂时还不清陈。”
“另外,”他换了语气,神色微微透了两分凝重冷肃,“据属下打探得到的消息,陇州正在修筑的大堤坝大概因为用料出了问题,眼下已有缺堤崩塌之危。”
夏星沉眉头倏地挑高,忍不住冷笑一声,“拾人牙慧。”
想当初,他就曾用这招暗中给太子添过堵,还趁机拉下左相不少人马。想不到,如今也有人用这手段反过来对付莫府。
还真应了那句老话,招式不怕用老,只要有用就好。
而依眼下的情况,这招数很明显非常有用。
“莫大少爷在陇州官阶虽不高,也只是负责修筑堤坝的副手,但他却能接触到钱银与用料。”那人皱了皱眉,口气越发凝重,“所以……,眼下的情况对他非常不利。”
夏星沉眉心跳了跳,不过他唇角处依旧挂着自成风流的微微笑意。
默了默,才淡淡问道,“如何不利?”
“属下得到的消息称,他贪污挪用其中大部分银子,并暗中用劣质材料替代原定用料。此事被人察觉到些许眉目之后,他干脆先下手为强毁掉了部份证据;而没毁掉的,他则直接卷走了,然后就带着那些证据一起畏罪潜逃了。”
“畏罪潜逃?”夏星沉眨眨眼,略略拔高的音调已表露了他此刻的惊讶。实在是但凡认识莫少轩的人,都不会觉得那个严谨的莫大少爷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他相信,就算是明知自己被陷害冤枉的,莫少轩也绝不会选择畏罪潜逃这样耻辱的方式解决问题。
因为这方式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还会令他直接背上污名,更甚至连累到他在朝身为工部尚书的爹莫方行义父。
莫少轩为人虽然严谨拘礼,但却不是个死脑筋,没道理这样的后果会预见不到。
诸般念头闪过,反而令夏星沉越发怀疑这事的真实性,“再然后呢?那个浑身血污来京夜禀的主薄又是怎么回事?”
按道理,莫少轩贪污挪用公款这事真成立的话,那个主薄纵然着急前来面圣,顶多也就一路仆仆风尘而已,又怎么会弄到半生不死,似被人追杀到性命危殆的模样?
那人转了转眼睛,眼底微微转出浅浅古怪的神色,想了一下,才缓缓道,“公子,这事说来更奇怪。”
“据属下得到的消息,那个主薄这一路都是躲躲藏藏来的京城。而且从离开陇州地界开始,这一路就不断受到不明人士暗中袭击,若非陇州当地官员派有人保护,他根本就无法活着到达京城。”
听了这话,夏星沉勾了勾唇,也露出兴味的神色来,“查到一路暗中袭击他的人是谁吗?”
那人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
夏星沉心头紧了紧,面上却不显,仍旧一副慵懒含笑模样,“那莫少轩目前的下落呢?”
“也暂时未知。”
默了默,夏星沉就对他挥了挥手,“速去查明这两件事。”
那人黑暗中朝他微微躬了躬身,“是,公子。”
待他完全退出了书房,夏星沉微微仰头往莫府方向望了望,忽低声叹了句,“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又过了两个时辰,夏星沉那个为了莫府的事奔波一夜的下属又回到了右相府。
而夏星沉为了等他的消息,一直都留在书房里没出去过。
“公子,”那人看了看书房里靛蓝身影略显冷色的俊隻面容,心下惊了惊,立时禀道,“一路暗中雇人追杀那个主薄的幕后主使已经查出来了。”
夏星沉眉头动了动,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何人?”
“就是据说席卷证据畏罪潜逃的莫少轩做的。”
夏星沉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嘴角微微动了动,慵懒的嗓音便淡淡响了起来,“真是有趣的事情。”
莫少轩既然畏罪潜逃,不是应该销声匿迹有多严密藏多严密吗?还主动跳出来雇人追杀?
那人仿佛看清他眼中掠过讥嘲,立时便补充解释,“据说莫少轩潜逃是假,其实是带着证据藏匿起来伺机暗杀掉那个主薄,将其中被那个主薄抢走的部份证据夺回来。”
夏星沉低头,眸光转了转,眼底神色更深了一层,“这么说,现在已经找到莫少轩的踪迹了?”
那人摇了摇头,面上露出几分古怪来,“暂时还没找到。”
夏星沉挑眉看他,“还有事?”
那人想了想,才答道,“属下得到消息,眼下有几拔人也在寻找莫少轩的下落。”
夏星沉狐疑看向他,依旧含笑问道,“几拔人?”
那人肯定的点了点头,“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至少不少于三拔人正在找他。”
夏星沉默了片刻,才道,“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待那人退了出去,他立即就唤道,“君白,你进来一下。”
“公子?”一袭如幻白影忽然飘进来,看见面容沉静中透着淡淡寒色的右相大人,不免有些惊讶起来,“一夜未睡?”
夏星沉笑了笑,“不碍事。”
顿了顿,才交待事情,“你想办法将这些消息悄悄送到莫姑娘手上,还有”他挑了挑眉,随即自信流溢道,“告诉她不必忧心莫大少爷的安全。”
不管那几拔寻找莫少轩下落的人里头,有多少是带着敌意又有多少是带着好意,他只要让他的人悄悄在后面跟踪着就好。
当然,为了尽可能保证莫少轩的人身安全,也得暗中另外派人再悄悄去寻才行。
君白看了看他,忍不住关心劝道,“属下会将这些事情都办妥,不过公子你是不是该去休息一下?”
夏星沉垂眸,平静的对他挥了挥手,“我有分寸。”
君白眯了眯眼,看见他已然在沉思,只得摇了摇头退出书房。
夏星沉查到这些消息,陈芝树也不过迟了片刻也知道了。不过在他得知夏星沉已派人将消息送往莫府的时候,他沉吟了片刻,却做出了另外的安排。
莫少轩的安全很重要,莫方行义父的安全同样不能忽略。
据他得到消息,昨夜禁卫军将莫方行义父带走之后,直接就秘密关押进天牢里去了。
待在天牢那种地方,若不事前做好打点,一不小心真是连怎么死在里面都不会知道。
夏星沉在外的势力比他强,所以在寻找莫少轩下落这事上,他就不和夏星沉争功了。
而这会,莫府的气氛也十分紧张。禁卫军将莫府团团包围住,并且宣称按圣上旨意,莫府里所有人都只许进不许出。
莫安娴先后收到夏星沉与陈芝树送来的消息后,也没有慌张干着急。因为她深知这会坐等干着急,都不会给现状带来丝毫帮助。
思忖一会之后,她在亭子里唤了冷玥过来,“你悄悄出府一趟,给我打听一些事情。”
冷玥诧异的看她一眼,“不知小姐想要打听什么事情?”
“当然不是眼下已经知道的消息,”莫安娴笑了笑,越是危急关头,她处事便越发超乎寻常的冷静,“你主要给我打听一下陇州在建堤坝的事情。”
这才是将整个莫府牵连进去的源头,她要改变目前不利的局面,暂时只能先从这上面想办法。
冷玥点了点头,毫不迟疑道,“奴婢可以避开禁卫军出府,不过奴婢不在的时候,小姐千万要小心。”
莫安娴笑了笑,“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冷玥按照她吩咐,悄悄出府打听有关陇州在建堤坝的事情,但陇州与京城相隔甚远,想要在一时半刻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实在是希望渺茫。
冷玥在外头转了几圈,确定暂时收集不到消息之后,便又悄悄潜回府里去。
“小姐,”她来到偏厅,看见莫安娴还在低头专注的不慌不忙查看帐册,心下就不由得暗暗生出几分佩服来。小姐这种临危不乱的气度,实在是她需要加强学习的地方,“暂时没有打听到陇州方面的消息。”
莫安娴合上帐册,抬起头来看着她,毫不意外道,“这事我原本就是抱着侥幸心理让你去试试而已。”
“不过瞧你的神情,似乎另外还有事情?”
冷玥面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太过明显,莫安娴就算想要假装不见也没办法。
冷玥看她一眼,微微犹豫了一下,才道,“小姐,奴婢在街上转了几圈,确实听到了另外的消息。”
“不过,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莫安娴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反而轻声安慰她,“不是好消息也不见得就是坏消息,凡事我们都应该分开两面来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