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莫少轩来说,却并非什么好事,这极有可能会影响到将来他再娶妻。
这也就是莫安娴为何让青若通知他赶到现场的原因。
因为这事,莫安娴不可能仗着自己是他亲妹妹就自私替他做决定。
周家人都齐齐忐忑期待的抬头看着莫少轩,他们当然都希望莫少轩能同意让周虹雨死后入莫府。
“安娴,”莫少轩一脸惨白的看着她,嘴唇开合半天,才勉强从干涩喉咙挤出一句话来,“你心里已经认定她是你嫂子,我心里又何尝不早认定她是我妻子。”
他忽地重重跪下地,朝着周将军与周夫人就是重重磕头一拜,“还请岳父岳母大人受小婿一拜。”
周夫人与周将军相视一眼,俱含泪看着他,“好孩子,是我们家虹雨没福气。”
说完这句,坚强如铁的周将军也不禁当场老泪纵横。
莫安娴暗下松了口气,既然协商完毕,接下来自然就是让人将周虹雨尸身转移搬回到莫府去。
给周虹雨收敛净身换寿衣这些事,自然不用莫安娴亲自做,但她心里憋着团火,觉得不多看周虹雨两眼,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所以下人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半点也不忌讳的一直站在旁边看着。
然而,让下人为难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事情都收拾妥当,就连周虹雨被大刀劈裂的尸身都已经一针一线缝了回去。
可就是周虹雨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无论如何也不肯合上。
下人对着她眼睑拨了一次又一次,那眼皮依旧死死上撑着。下人胆颤心惊的看了看不肯闭眼的周虹雨,又战战兢兢的瞄了瞄站在旁边冷沉着脸的莫安娴。
一时犹豫着竟不知如何是好。
秋妮也在屋子里帮忙着收拾,见状,原本默默流泪的,差点忍不住又要崩溃大哭起来。
“大小姐,小姐她、她这是死不瞑目啊!”
莫安娴深吸口气,缓缓走上前来,在周虹雨尸身前站定。
“虹雨,你放心,不管是谁害你,我莫安娴今日可以在你面前发誓,一定会替你找到凶手手刃仇人。”
说完,她缓缓伸手去拨周虹雨眼睑,想不到,她这一拨,竟然轻轻的就合上了周虹雨眼皮。
秋妮忍不住悲喜交加的小声抽泣起来,“小姐……小姐你听到了吗?大小姐一定会替你报仇的,你就放心的去吧。”
强撑了这么久,合上周虹雨眼皮之后,莫安娴也不禁身子晃了晃。
一直在边上暗暗留意着她的青若,立时心疼的奔了过来扶住她,“小姐,我们先出去吧。”
莫安娴点了点头,将身体大半重量都泻到她身上,然后拖着沉重脚步走出了那间充斥着悲伤绝望的屋子。
“将红影唤到这来,”出了那间屋子,莫安娴只在偏厅稍坐,就想起自己姨娘还未知这事。
这样大的事,瞒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
可她清陈自己姨娘身体有多差,这会实在是经不起一点打击,只能让红影想法子慢慢告诉姨娘了。
至于她自己?莫安娴心头发苦,她眼下的情况其实比大哥好不了多少。只不过她知道自己不能倒,唯有靠着一口气强撑下去罢了。
她这模样,又怎么敢出现在自己姨娘面前?
至于大哥,她就更加不敢指望了。
若非她暗示冷玥将她哥哥强行打晕,估计连替周虹雨收殓净身之事都无法进行。自将周虹雨尸身搬移到莫府之后,她哥哥便一直木偶般强搂着虹雨不放。
这不,刚刚缝好虹雨尸身换好寿衣,她哥哥又醒了过来。醒过来之后就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木头人一样,坐在屋子里搂着虹雨不放,不过这会,莫安娴也没心思去管他。
哥哥好不容易开窍喜欢上一个人,结果偏偏在最幸福时刻骤然面临巨痛,就算心志再强大的人,这会也有发泄的权利。
莫安娴沉沉叹了口气,在偏厅勉强扒了两口饭之后就示意青若让人将东西撤走了。
她能勉强自己吃得两口下去已经很不错了,若不是为了继续撑下去,她根本连看也不想看见吃食。
“冷玥,你让秋妮到这来,我有话要问她。”
莫安娴闭着眼睛养了一小会精神,勉强将各种疲倦悲伤都压制下去。
秋妮来到偏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精神冷矍目光沉锐的莫安娴。
“大小姐,”她看见沉稳镇定的莫安娴,就禁不住悲从中来,可这半天眼泪都已流干了,这会她喉咙发涩,眼眶只隐隐痛着却落不下泪来,“你找奴婢?”
莫安娴冲她点点头,“你跟我说说具体细节。”
默了默,才又道,“就从你与虹雨进入盛记布料行开始说,说得越详细越好。”
从现场完全找不到一点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莫安娴唯有寄望于与周虹雨同进同出的贴身丫环秋妮身上。
秋妮紧张的点了点头,“奴婢一定会将记得的细节都说给大小姐你知道。”
虽然周家的人也会努力找出杀害周虹雨的凶手,可秋妮心里直觉相信,眼前的紫衣少女更有可能找到背后那凶残之人。
莫安娴朝坐在下首的红影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着手记录秋妮接下来说的话了。
“那你现在开始说吧,就从你们到了盛记布料行门口开始说起。”
莫安娴生怕她遗漏任何一点细节,不厌其烦的又提醒了一遍,“比如当时你们下了马车,可在旁边看到什么特殊的人或物。”
秋妮顺着她的引导,默默的皱起眉头回想起来。
事情就发生在半天前,所以秋妮回忆起来也不至于太吃力。
“奴婢记得,当时我们到的时候,时辰还早,店铺周围还没什么人,至于马车……”秋妮拧着眉,努力想了想,“附近倒是停留了两三辆马车,不过奴婢当时打量了一眼,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且那几辆马车也没有作什么标记。”
莫安娴心头紧了紧,却知道这会急躁不得,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问道,“那进店之后呢?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秋妮垂下眼睑,努力的默默在脑子里又回想了一遍她们当时进店的情形。可半晌之后,却在莫安娴期待的目光里,缓缓摇了摇头,“奴婢记得当时店里客人很少,都是几张生面孔,而且小姐根本与他们连照面都没有打,直接就让伙计带到二楼的包间去了。”
莫安娴心立即沉了沉,不由得蹙起了眉头,眯眼看向她,“居然什么特别的地方都没有?”
秋妮苦着脸,又默默用力细细回想一遍,可再回想,事情它就是这个样子。她也不能因为急于找出凶手,而随便糊弄个人出来。
她再度茫然摇头,“大小姐,奴婢真想不出当时遇到的人有什么特别的。”
莫安娴默了默,并没有质疑她的意思。想了一会,才又道,“那你们上了二楼之后呢?有没有在进包间之前遇到过什么人?或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清陈了,哪怕再细小再不起眼的事,你也说出来给我听听。”
秋妮还是肯定的摇了摇头,她也不想让莫安娴失望,可她真想不出当时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大小姐,”秋妮有些惭愧的低下头去,连声音也小了不少,“奴婢与小姐跟着伙计上到二楼之后,只看到二楼几个包间都是关着门的,听伙计的意思应该里面都有客人在。”
她想了想,又接着道,“可我们上去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人从包间出来,从上楼到进入包间,都只有伙计一直走在前面给我们领路而已。”
莫安娴暗下叹了口气,难道是她想错了?
杀害虹雨的凶手并不是在盛记布料行遇见的人?
“那你接着说后面的事。”
秋妮皱着眉头,又想了想,方小声说道,“小姐与奴婢在包间里选好布料之后,本想让伙计上来直接将布料送到周家的。”
“不过那时候小姐突然觉得肚子有些不适,就独自去了一趟茅厕,待她回来之后,奴婢就出了包间下楼去结帐。”
秋妮沉默了一会,然后脸上就露出惊恐莫名的神色,她抱了抱自己双臂,哆嗦了一下,才缓缓道,“奴婢也不知下了楼之后小姐到底遇见了谁,竟然在那一小会的功夫从后门出了后巷,待奴婢结完帐再去寻她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已经被人残忍的杀害了。”
莫安娴垂眸沉吟了一会,将秋妮说的情况从头到尾默默回想了一遍。
越想,眉头便蹙得越紧。
“秋妮,你再将你们到了盛记布料行后的情况详细说一遍。”
她不相信凶手会连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一定有秋妮忽略了的事情。
秋妮看了她一眼,随即忐忑紧张又自责的垂下头去。她知道自己能够回想到的情况,有助于莫大小姐尽快找到那个手法残酷的凶手,可她怎么就这么没用,想了半天,楞是什么有用的情况都没想起来。
沉默,如令人压抑的空气在室内无声迤延开来。
秋妮白着脸,萎靡的垂低头,缓缓的缓缓的闭着眼睛回想着她们在盛记布料行发生的一点一滴。
莫安娴心里烦躁,但此刻也只能安静的等待着秋妮能够回想起什么。
作为始终伴在周虹雨身边的第一人,秋妮的发现对她来说至关重要。
时间一点点慢慢流逝,空气似乎越来越压抑得让人窒息般难受。
一直垂头盯着自己脚尖苦想的秋妮,忽然抬起头来,两眼放光的看向莫安娴,颤抖的声音带着明显激动,“大小姐,奴婢想到了一件事。”
莫安娴鼓励的看她一眼,秋妮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才道,“奴婢记得,小姐去茅厕回来的时候,中间似乎曾误闯了其他包间。”
她顿了顿,解释道,“盛记布料行二楼包间外头并没有贴明显标识,而当时我们在的包间又是在中间。”
所以周虹雨会误进其他包间,也是很正常的事。
莫安娴点头,表示明白。秋妮这才接着往下说道,“奴婢当时在包间里头似乎还听到小姐相当惊讶的啊了一声,之后她见到奴婢,就露出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
“现在回想起来,小姐当时的脸色就很不对劲,可恨奴婢只顾听她吩咐下楼去结帐,根本没有细心留意其他。”
莫安娴心头骤紧,悲愤的同时,终于隐隐的有一丝兴奋的情绪冒了出来,那是终于可窥见凶手面目的兴奋。
一定是虹雨误进其他包间的时候,撞破了什么秘密。
能在盛记布料行进入包间的客人,身份一般都非富即贵。
可光是这点,还不足以让她推测出到底谁是杀害虹雨的凶手,她必须从秋妮口中了解到更多情况。
她鼓励的看了看秋妮,放柔了声音缓缓道,“做得很好,就是这样。秋妮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是你之前忽略了的。”
秋妮得到她鼓励与暗示,缓缓又闭上了眼睛。一时间,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不过这气氛终于没有之前那么沉重悲伤压抑了。
“大小姐,奴婢又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秋妮乍然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发亮的看向莫安娴,“就是店铺外面停留的马车,奴婢与小姐进去之前,曾朝附近停着的马车打量了一眼。”
“之前奴婢不觉,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觉得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夫有些眼熟。”
莫安娴静静听着,并不敢出声打断她。
“现在奴婢记起来了,奴婢曾在太子府的赏风宴上见过那个打瞌睡的车夫一面。”
莫安娴心头一凛,连声音都微微急促,“太子府?”
虹雨无意撞破了太子府的人什么秘密,才被人意外残忍的杀害,会是这样吗?
秋妮以为她怀疑自己,立时激动得肯定地重重点了点头,“对,就是太子府的车夫,奴婢肯定没看错。”
“那另外的两辆马车呢?”莫安娴心里虽有怀疑,但在没有确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所以她立时就提醒秋妮,当时外面还停着别的马车,“你有什么特别印象吗?”
秋妮皱着眉头想了一会,随后歉意的看她一眼,沮丧的摇了摇头,“大小姐,奴婢当时只看了一眼,真不记得另外两辆马车还有什么特别的。”
莫安娴心里暗叹一声,知道这种事就算她强逼秋妮也没用,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况且秋妮当时不过随意一望,能认出其中一个车夫是太子府的人已经很不错了。
秋妮苦恼歉然低头的时候,忽然用力拍了拍自己脑袋,无比激动的道,“大小姐,奴婢想起来了。”
莫安娴见状,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你想起了什么?”
“奴婢当时追出后巷去寻小姐的时候,在后门门口站了站,才走出去的。”她半眯眼半迷离的晃了晃脑袋,“奴婢记得当时第一眼往通往大街的巷口望了望,那时正巧远远望到有一辆马车不徐不疾的离开后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