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老头子还是赵枫,都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人。
既然有了主意,当下便再也坐不住,酒不喝了,庙也不看了,两人连石桌上的东西都没拾掇,就怀抱着匣子准备下上去找人了。
赵枫以前在帮老头子去山底下的“陈记店铺”打酒的时候听到过店里的老板说过这哑婆婆的三言半语,当下便准备先去“陈记”打听打听。
“陈记店铺”
在赵王城可确实能算是一个老店了,听人说这家祖上就有经营的头脑,从可早前就看出靠着这“芩山”有生意可做,所以早在清代之前就在这山底下落户了。
而这芩山呢,以前也曾有一段是了不得的地方,当初在整个SX出名的时候就连佛教圣地五台山也得靠边站。
听说是号称九寺十八庙,漫山遍野的都是僧侣和尚,有大文牒的都有十来个,从山上一看,那些光头亮的都晃眼睛。
只是后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整个山上的和尚几个月内就走了个精光,留下了零零落落的寺庙空荡荡的怪吓人。
好在那会的县官也算是能人一个,花了大力气找人把别的庙一股脑的拆了,就留下了中央的一片,然后该改的改,改建的建,竟然就这么的建起一座学院来,这在当时也算是开了搞教育的先河。
或许是这块地的香火旺,几年的时间就出了俩个状元,其中一个还做了驸马。一下子,这个以山头命名的芩山书院就红遍了西北这块,就连GS,NX那块的学子都往这里跑。
按记载上说,这里的人多的光进山的大门槛都踩烂了四五根,到后来就索性不换了。所以直到现在,进山那块都是硕大的一个山门楼子立在那块,底下却光秃秃的一片,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这座饱经风雨的芩山书院一直熬到了建国初期,老头子也有幸见识到了当初那个繁荣的景象,那情形就是现在说起来也唏嘘不已。
照老头子常说的话讲,那就是命这东西就没有不经意一说,数百十年的时间早把这个山头的气运给耗没了。
书院最开始就毁在了运动身上,记得在运动刚开始,就来了一大批要打倒臭老九的斗士拿着锄头铁锹,咣咣咣的把这个书院敲了个干净,然后将缴获的那些书呀,凳子什么的带回到家里,继续进行批判。
可能是批判的不够彻底,这批斗士没过几天就又来了一次,这一次批判的更加彻底,窗户楔子,大门框子,能拿走的都拿走,连块能用的砖头都没留下。一代书院,从此变成了烂砖碎瓦,就连名字也慢慢的被人遗忘。
一直等到了八十年代,批判风潮刚刚下去,社会上又刮起了一阵重振风,什么翻修个庙啊,建个祠堂啊,反正又开始认祖归宗了。
或许是想起了书院这块,当初的那群斗士浩浩荡荡的来到芩山书院遗址,看着光秃秃的地方唏嘘半天,相互指责着谁谁谁拿过一扇门户,谁家还藏着这里的俩把椅子,当然指责是指责,但都没有拿出来的意思。
这么指责来指责去也没有结果,重建个书院也不是一句两句的事,再加上前几年这么一闹,就算建起来有没有人来又是一说,反正扯皮了半天愣是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也算是有那么一俩个聪明的,一拍头脑说道:这以前不建的庙么,正好前段时间下雨把城隍庙给冲塌了,咱把那庙移这块不就成了,又能交工还不多花钱。
斗士们一想着不用把自家的椅子板凳再搬回来,纷纷表示赞同,至于庙修成啥样,管他呢!
反正是风水也不测了,随便找了一些泥工瓦匠,照着原来的样子起了俩座房子,然后涂了个大红,然后又拉来几个会塑菩萨的,木头架子架好,拍上胶泥,驴粪蛋的眼珠子一装,外面上个彩,然后红布一批,老头子和赵枫这住了十来年的城隍庙就算成了。
老头子每次说起这个来都来气,虽说名字是叫做城隍庙,可说到底是个道观,供奉的是老祖宗城隍老爷,你真的在原来和尚庙的地方建个庙,这事姑且不说,里面塑那么几个哈哈大笑的菩萨是个什么意思?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好好的城隍庙,一城的镇煞之地,风水竟然是背运,这不是滑天下大稽么,就算没“四灵”好歹也来个“有象”啊!整一个寺庙的“背运一字护”是为了我不下地狱,谁爱下谁下吗?
反正自打老头子带着赵枫搬到这庙里,就没见着这块的香火好过,就连清明,端午,重阳这种大肆祭奠祖宗的节日里,都只有零零碎碎的一些老年人来上个香,敬个火什么的,如果不是县里面每个月给点补助算是给的看山费,估摸着赵枫祖孙俩早就饿死了。
而赵枫最烦老头子叨叨,尤其是有外人来庙里上香的时候。大清明节的,人才把香火点燃,在那边还着愿呢,老头子来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连清明节都不来上上香,都不认祖宗了!”
结果上香的大爷来一句:“祖宗?现在钱才是祖宗,赶明你在这大殿整个五路财神爷,保准一来一大堆!”大清明的老头子被这句气了个够呛,反正老头子那几天就连喝稀粥都塞牙,整天骂骂咧咧的,也不怕犯仙家忌。
依赵枫看,这城隍庙也就这样了,只要住里面饿不死,大冬天的冻不死就成,就是打水得到后山那块,和这下山的路有点坑,大夏天的到县里买样东西,能要了个亲命。
把这修路的事报到县里面去,有关部门回应说这山上光秃秃的就一个庙,没有修路的价值,让爷孙二人想办法克服克服。
老头子也倔,前些年也想过克服的办法,在还有力气的时候没占甲就咣咣去修路,结果修一半赶上大夏天的暴雨,山洪一下子猛地灌了下来,整个路又成原来那样了,折腾了半个月就当是闹着玩了。
这事让老头子还病了一场,等病好了就再没说修路的事,一直就拖到现在。
路没修成,但是酒还是要喝。
所以老头子每次嘴馋了就打发赵枫到“陈记店铺”来或买或赊一些,然后过过嘴瘾。
而这“陈记”店铺的店老板呢,也算是善人一个。瞧着老头子和赵枫孤零零的住在山上可怜,便每次半卖半接济的给老头子每次把酒打的满满的,有时候还会顺手饶点花生米香烟之类的东西让赵枫给老头子带去。
可是这人虽然是好,可在做生意这方面的头脑上却跟他祖辈差了许多。他祖辈开店那会,正好是和尚最多的时候,人看着山上这来来往往的僧侣和香客,就花了大价钱把店里装扮成庙宇的样子,然后卖什么香火,佛衣,香油之类的东西。
等后来和尚走了,秀才来了,人祖上又开始倒腾纸墨笔砚,文房四宝之类的玩意,偶尔还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淘点名人的画帖之类的东西来卖,竟然把这店做的有点越来越红火的意思。
后来等到秀才没了,运动开始后,这店老板老陈的父亲老老陈又想着法子卖语录,徽章之类的玩意,愣是把那段斗士时光活活的撑了过去。
可惜自从老老陈去世之后,这个店就再也撑不住了,语录之类的东西卖不动了,山上也就光秃秃的剩一堆破烂了,这个店铺于是就没有什么生意了,而这老陈呢又是榆木疙瘩一块,想不出新的招来却又不想放弃祖上留下来的这块,所以本身挺大的个店铺一缩再缩,到现在除了挂着的还是“陈记店铺”这个牌子外,完全成为这周边的一个小卖店了。
不过老陈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个今年将近六十岁的老头,现如今头顶中央的头发都掉光了,但是每天把那块擦得油光瓦亮的,光是看着就精神抖擞。
他这副模样尤其一到大夏天,中间秃了的那块就油乎乎的,像是打了蜡一般的光亮,没到这时周围路过的成年人总会打趣到:“吆,老陈你这是卖卤蛋呢!”
而这陈老头也不恼,笑骂着问候一遍打趣的人的女性亲属后便一个人在那悠然自得。
不管刮风下雨老陈都会穿着那个红色的二股筋背心,然后摇着一个掉翅掉的和济公那破扇子一样的大蒲扇,扇起来就和那破窗户一样“呲拉呲拉”的响,显得特别有一股超脱的气质!
前几年一见人口头禅就是:“不是和你吹,我家这店怎么怎么地……”
不过自打他老伴去世,儿子搬到县城中心不在这块后,兴许是心气弱了,也兴许是年龄大了,就不再说那样的话,天天一个人搬个摇椅坐在店门口,泡一壶茶,一呆就是一天。
迷瞪着眼看着老头子和赵枫从山脚边走了过来,这才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站了起来,笑着对老头子问候道:“老仙爷啊,你这可有日子没来了啊,今儿个别走,我摆点酒菜,然后老哥你和我杀个痛快!”
而至于赵枫,老陈觉得就是小屁孩一个,直接选择了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