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才能称得上永恒?
世界尽头的荡气回肠,爱情的轰轰烈烈,还是不随岁月改变的玉石琥珀,在绵长时光里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不,都不是。他看向我的那一刻,眼中只有我的那一刻,才是我的永恒。
01.
连日来阴沉着的天终于抖落下密密的雨,闷热的暑气暂时告一段落,让人禁不住长吐了一口气。
我站在面馆门口,看雨从烟色的天幕落下,打在地上蓄起的水上,一个个的小泡泡,源源不断地钻出水面,很像小时候玩过得打水漂的游戏,也是这样,鼓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泡。
因为是周末,再加上这微凉的雨,街上人很少,面馆里的生意也很冷清,只有两桌客人在慢悠悠地吃着,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没有了往日的喧闹,也不会手忙脚乱,安安静静的,灯光柔柔地从头顶打下来,我看着在厨房里做饭的老爸,恍惚觉得我还是十六岁的样子,晚上放学回来,一边摸着饿得瘪瘪地、不时发出咕噜声抗议的肚子,等待大厨爸爸的肉丝面,一边写作业。那时候的灯光也是这样,昏黄又令人安心。夏天的风夹着夜晚的露水气吹来,天上的星子蚂蚁似的,那样细碎那样动人,时光寂静又绵长,好像梦里的永恒那样。
忘了说,我叫许棠,海棠的棠,取自我妈妈的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十九岁,大二学生。我家在泗源城东的九巷,开一家叫海棠的面馆,前面是面馆,后面是我家。这里还没有沾染上外面的尘嚣,依旧是古朴的小庭院,老旧的居民楼墙面斑驳。人们说着不甚标准的普通话,安然自乐的生活着。
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已是傍晚,爸摆好了碗筷,招呼我吃饭。
香喷喷的蘑菇炖肉,翠绿翠绿的蒜薹,再来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那是家的味道。一直思念着的味道。
老爸笑眯眯地给我夹着菜,给我倒了一杯水。半年多没见他,他的头上又多了好多白头发,我看着他憔悴的面容,酸涩溢满口腔,我低下头,将心疼一块咽进肚子里。
“爸,最近蒋阿姨没来吗?”
蒋阿姨是爸爸以前的同事,对我们照顾有加,经常来看我们,有时候也会来店里帮忙。她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有一个儿子,今年刚上初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我爸有意思。只是我爸一直没答应。
我知道我爸是为了我。我妈因病去世后,我爸一直内疚,总觉得亏欠我,他扮演着两个人的角色,既当爹,又当娘。为了照顾我,他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开了这家小面馆,因为东面是技术园区,有很多人会过来吃午饭,生意还算可以。有很多街坊邻居想要给他介绍对象,都被他拒绝了,我知道,他是怕再组建家庭我会被欺负被冷落。
其实我能看得出来,爸应该是对蒋阿姨有好感的,这么多年了,蒋阿姨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们,对我们好。他们俩一起我举双手赞成,我真的很希望他们能在一起。我爸辛苦那么多年,一直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他老了,早该有个伴了。蒋阿姨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那么不容易,也该有个依靠。我这次回来就是希望把这件事情办成。
“你蒋阿姨回老家去了,冬冬今年暑假放得长,就带他去玩了。”
“爸,你有没有考虑过再给我找个妈妈?”我把他的碗里加满菜,问。
“我觉得蒋阿姨就很不错啊。”
“啊呀,大人的事情小孩子问这多干嘛?”
“这么多年都是我拖累你你才没组建家庭的,现在我都长大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受欺负了,也该考虑考虑你自己的个人问题了吧?蒋阿姨人多好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到时候您哭都没地儿。”
“行啦,有时间好好想想你自己,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赶紧找个男朋友,你瞧瞧你那些同学,好些个都订亲了,什么时候我把你嫁出去就省心了。”
“爸,我才多大呀,才刚刚要大三好不好,我才这么小你就让我谈婚论嫁,你是不是早就不想要我了。”我撅着嘴,装着生气的样子。只有在他面前许棠才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可以随便撒娇耍小脾气,也只有他才会无条件的包容我,给我依靠。
老爸不说话了,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抿着嘴淡淡的笑。
我看着他爬上眼角的皱褶,真希望时间过得慢些,希望他老得慢些,再慢些,好让我长大的速度跟得上他逐渐老去的步伐。
摸着撑得滚圆的小肚子,我满意地打个饱嗝,踱步回了房间。
耳塞里面单曲循环着奶茶的后来,她的声线很美,歌词也美,让人禁不住想要落泪。
台灯的光将房间照得白亮如昼。钟表转动发出嗑哒嗑哒的疲惫响声。
我拿出相册看以前的照片。时光的齿轮永不停歇地转动着,一切都会老去,一切都是瞬息,不论何人何事,只有这些定格在胶卷上的影像才能成为永恒,供人们无限怀念那些不能重新来过的的过往。
最开始的那张已经起了毛边,那是一个男孩好看的侧脸,柔软的线条,让人心跳的睫毛,他盍着眼,在光晕里睡得安然。胳膊下的书被他压得折了页,笔随意搁着,好像有风扇声,在头顶嗡嗡响着,蝉声也不那么聒噪,一切刚刚好。
指覆上他浓密的发,内心苦涩如同饮下一杯烈酒。
张琪,如今的我是这样的想念你。
歌里唱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错过就不再。
我用了很多时光,才明白如何去爱,只可惜你已经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