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芽一个人在房间里哭,清浅死了,又是死在离渊的手里。为什么她总是保护不了她……她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自己沉沉睡去,封毓一直在门外看着,第一次看到她哭,心底竟跟着一片怅然。
他悄悄进屋抱起她往床榻上睡,宿芽靠在他怀里,模糊的睁开眼,隐约记起,天池边上,他曾经也这样抱过她,温和的像一个书生。
从那时起她便深陷于此。
封毓要进宫给邙止一样东西,那是泌儿生前交给他保管的东西。那时候,她只说,等她下一次闯祸了,就把这个给邙止,他那时就觉得奇怪,却不曾想,那竟是最后一面。
出府时候,一男子来府上拜访,说是王妃的远亲,封毓坐在轿内,不曾想过是谁,又急着赶进宫,便允下了。
封邙止不愿苏清浅下葬,也不朝政,一个人把自己关在空旷凄冷的大殿里,抱着苏清浅,喃喃自语,“清浅,你看,外面的花都开了,我曾说待来年开春,要带你去游遍山水,你醒一醒好不好,你醒了,我以后年年月月,朝朝暮暮,都陪着你,你应我一声好不好……”他说着用下巴抵着她的头,眼泪如断线的水珠湿了她香软的发。
封毓把东西交给他,是那个小木盒,木盒里没有兵符,只有一束枯了的野姜花,初见时在崖底他采给她的,她不舍得扔,一直留着,留了两年,那是她最爱的人送的,是她在世上最深的执念。
没想到她冒死去救的,竟然是他随意采的一束花。
盒子里还有一张字条,揉成一团,拆开,是当日知慧师太给她批的命定——慧极必伤,情深无寿。
竟一字不差。
“这封信,她那一日,托我交与你。”
信里她写的字娟秀温婉,工整漂亮。
她说,兵符早在从边疆回蜀宫前,她就用一把火烧了,她说,她这一生,都不会与他为敌。她也说,他看这信时,她应当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只想水葬,去崖底的流花溪,顺水而去。
早在朝阳宫起火,她就预知了自己的死期。
崖底的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却在这春日的天气,零落殆尽。
封邙止抱着苏清浅到那流花溪边,为她伐好竹筏,铺满花儿,却始终不舍得放她上去。
溪水潺潺如初,细细的水纹漾着小筏,他忽的想到了初见时候,她一双含着水的眼睛,让他一眼沉迷。
她在崖底时懵懂无知,她初进宫时油嘴滑舌,她为他挡剑时毫不犹豫,她被他冤枉时心灰意冷,她随他回宫时不管不顾,她受他一剑时万念俱灰,她代行天祭气势如虹,她处理政事时聪慧万分,她深藏血络玉时心事重重,她遭火烧伤时失魂冷漠,她死于天牢时绝望孤寂。
是他逼她,一步步走进死角。
是他让她万劫不复。
到最后,她死了,终于不要再留在他身边。
“清浅,是我错了,你不要离开我。”封邙止近乎哀求的握过她早已经冰冷的手,“不要离开我,我不管你是不是前朝公主,你只是我的清浅,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不做皇帝不要天下,我只要你……”
只可惜那具冰冷的尸体,再也不会回答他了。
她倦了,只想与天地长眠。
竹筏被风吹的频频晃动,似在催促他放手。
封邙止轻手轻脚,生怕惊醒手中的女子。碧天青波,溪水漫湿她的纱裙,竹筏中女子绝艳的容貌与花交相辉映。她闭着眼睛,宁静安详。
牵绳被解开,竹筏顺水而去。
封邙止跪在岸边,见水推她而去,又爬起来疯了似的追着竹筏跑,“清浅!”他害怕失去她,害怕一个人面对这冷漠的人世间……
溪岸终有尽头,他筋疲力尽的跪在那儿,夕阳拉的身影长长的,芳草萋萋,掩不去的形单影只。
清浅,没了你,我这一生得拥天下,又有何意义。
叶端墨听闻朝阳宫着火,苏清浅被烧伤,他心中着急,便想来西蜀看看苏清浅,不料刚进西蜀国界,就接到封邙止关押苏清浅的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到蜀都,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蜀宫白绸漫天,封邙止一人垂坐在大殿,不见清浅,这是他父皇走后,他唯一一次穿白衣。
叶端墨顾不得满面尘霜,冲过去就拽住他的领子,凤眸黑沉犹如地狱之火,“为什么?!她把一切都放下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她!”
一拳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脸上,封邙止也不躲,妖艳的脸上赫然一块红瘀。
鲁公公急忙过来劝他,“叶王爷,万万使不得,皇后娘娘走了,皇上也伤心着呐。”
“他会伤心,他有心吗!”叶端墨撇一撇头,眼中怒火完全淹没了理智,“她到底是伤了你一根头发还是一片指甲,你说!你倒是说啊!”
确实,一切都是他疑心太重,清浅从未伤他分毫。
封邙止扬起脸来,曾经傲气凌人的他,此刻狼狈不堪。
叶端墨眼瞳布满血丝,“她的尸身呢,我想看看她。”
“她说想顺水而去,已经水葬了。”
一拳又狠狠的落下。
“封邙止,这一生。我都不会再踏进你这西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