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腊月十七明珠要被押解岭南的这一天,明珠出城的时间是巳时,宝姐儿这天早早就己经起来。因为今天要很早就动身,程氏索性便让宝姐儿早上不用过去一块吃饭,直接命人将装了饭食的食盒提到了抚月楼。
正在吃饭,一个身影就晃了进来。不用抬头,单闻来人身上那股浓郁的明德馨,宝姐儿就知道来的必是她表哥了宁远了。
虽然宝姐儿要去送别明珠,郑氏夫妻却是万万不会随宝姐儿一块前去的。但宝姐儿毕竟还小,让她一个人去程氏自然不放心,尤其还要将准备的东西避开一旁的官差送到明珠的手里,于是夫妻俩商量一番后便决定让宁远代他们送宝姐儿过去。
宁远今年十一岁,是宝姐儿大伯母的侄子,也就是宁王的世子。这宁远自幼就十分聪明,据说在他三岁的时候,有一次不知怎地躲开了一众下人跑到花园的花丛里玩耍,当时宁王正与一众清客在花园里清谈,宁王甚爱此道几番下来场面便热烈起来,一时宾主尽欢,谈到兴处,几个性格豪放的更是站起来朗诗作赋以抒自己心中的激昂。宁远闻后就记了下来,回去饭间顺口就问宁王什么意思。宁王大惊这才发现宁远天赋过人。
虽然身处皇家不需要科举,但宁王不忍见他白白荒废时光,于是早早便四处为宁远寻求名师。那时恰好郑海游历回来,于是宁王就想让宁远拜郑海为师。当时宁王还只是一个世子,郑海岂会将他的请求放在眼里,当下便拒绝了,后来还是宝姐儿的大伯母出面,而宁远又实在聪明,郑海最后才勉强答应下来。
于是这宁远也就经常过来向郑海讨教学问,也正因为如此,宁远也和宝姐儿颇为相熟。
宁远本就聪明,又加上郑海的教导,虽然年纪尚幼,才学就已经很是出众了,在京中早已有了美名,人人都将他称为玉面君子。今日这位玉面君子头戴白玉冠,身着石青色四喜如意暗云纹直裰,外罩一件银鼠皮披风,虽正是寒冬腊月却手摇一把折扇,正款款从门口走进来,让人一看心中不由暗赞一声好一副风流人物。
然而可能是太过熟识,加之自已又有一位那样风采的爹爹。别人心中见到就想巴着说几句话的人物,在宝姐儿心中却只是稀松平常。
“别摇扇子了,冷死了,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你拿把破扇子做什么。“还未走到宝姐儿身边,宝姐儿就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宁远眉毛一挑,刷的一声将扇子收起,拿在手中一下一下打着自己的手心慢条斯理地说:
“你这俗人自是理解不了这其中包含的风雅。”
宝姐不由地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中对宁远这种附庸风雅的行为嗤之以鼻,但是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又想着宁远来这么早应该也没来的及吃饭,便让他坐下捡桌上的点心吃两块。
宁远来时宝姐儿饭已经吃了大半,碧画见桌上点心剩的不多了,怕他们吃不饱,就又匆匆出去从小厨房新拿了几样。
见宝姐儿只是吃饭不理自己,宁远也不尴尬,歪坐在宝姐儿身边的一个座位上,懒懒散散地接过碧画端过来的粥调笑道:
“还是碧画姐姐知道心疼我,哪里像宝姐儿你这么没有良心,我连早饭都没有吃就跑了过来,你却让我吃些你的狗剩儿。”
这话把站在一旁的碧画一下子说得羞红了脸,两手揉着自己的衣服呐呐不知道该说什么,赶紧找了个借口退了下去。
“呵,”宝姐儿抬头嗤笑一声,“有的给你吃就不错了,再抱怨下去小心连这点吃的都没有了。”说着就拿着筷子将新端上来的点心夹了一块。宁远见状也不再多言急急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饭毕,宝姐儿看看时辰已经不早,便和宁远带着东西走了出去。
一路上,宝姐儿即怕待会见不到明珠,又怕见了明珠却看见明珠不好,心里很是忐忑,时不时从车窗缝隙中看一看外面。相反宁远骑着他那小青骢马却是一片闲适地跟在马车旁边,偶尔还凑过来和宝姐儿说两句话,宛如外出郊游一般。
城外薄暮弥漫,官道上稀稀拉拉只有几个挑着担子准备进程的货郎。宝姐儿来的正是时候,一下马车就看到了身着囚衣的明珠一行人,当下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家中巨变,又在牢狱中呆了好多天,此时的明珠比着月初生生瘦了一大圈,昔日常常抱怨的圆脸庞此刻全不见了踪影,隐隐显现出来几分尖尖的下巴。还好衣服还算整齐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抿在了一起,显然临行前还是简单收拾过的。宝姐儿在这里泪流满面,旁边的宁远却是看见官道上另一行人马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