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姓同氏,生身亲兄妹,又身为蔡国之贵,怎会允许这大逆不道的孽障。于是,一个远嫁,一个留守。最终断绝了两人刚刚懵懂的情丝。
想是那鲁国只不过是周王室的狗腿而已,周王重与王后青颜两人伉俪情深,后宫妃嫔早被周王罢免多年,蔡国不如楚国,想抱紧周王室的大腿,于是便讨好与周最近的鲁国。鲁国位于九州最北,时常被北方少数游牧部落骚扰,虽已建起了防御城,但所处气候也是苦寒之地。就不知那鲁国国君是否宠她,若是只当她是个涂山族的玩物,那她就肯定悲剧了。
说真的,蔡侯对他这个弟弟可真不太好,他弟弟也算是个老实的臣子,若是换做这九州上的任何一国,恐怕两兄弟早就打个你死我活了。堂堂护国将军府,简朴的还真不能在简朴了,连个像样的花园都没有,更别说花了,最出彩的就是用竹林隔开的天井了。走到了新娘所在的暖阁,我让你雉儿自己推门走了进去,然后就跟小雨守在门外面数着对面的竹子。
“夫人,里面不会打起来吗?”小雨面色担忧。
“肯定不会,那个锦湘是个练家子,雉儿的实力你也知道,虽然锦湘断了条腿,但肯定不屑雉儿对抗的,我这次只是想要她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那样天真无邪。”我歪着头也想用单纯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
可是想总归是想。从小就跟骨碌驰骋于市井沙场,山野田间,耳濡目染八卦花边,什么样的事情没听过没见过的。单纯无邪什么的早就与我绝缘了,画的春殿图摞起来都能垒城墙了,再装纯自己都受不了。
蔡侯只不过是想让我快一点跟楚姬夫人闹个人仰马翻而已,然后好一封书信去回家搬救兵。救兵来了,便可以和蔡侯好好商讨一下联合之事。而后见我是个人人都捏的软柿子,觉着我没用了,便对我起了杀心。再借楚姬之手杀我,从而激起陈候的愤怒,然后与他一同去围困楚国。
而锦湘与我的那次见面,只不过是蔡侯许她嫁给叔姜的一个条件罢了。对于早已失去心的叔姜,娶谁都一样。还不如就成全自己兄长的计谋,更何况他岁数已经这么大了,一位夫人都还没娶,更别提给自己留个后。
屋里突然响起摔打的声音,小雨猛地起身想冲进去,我却拉着她,缓缓地坐在连廊上的椅子上示意她淡定一些。虽然锦湘这姑娘在爱情面前智商确实是为负数,但是在逼格面前绝对会比雉儿高出不是一个档次。
暖阁的门缓缓地打开了,我见穿着大红嫁衣的锦湘走了出来。说是走,不如说是一步一个趔趄的挪出来。看得出她腿上的残疾,却不耽误她的优雅,长相上的缺陷与身上独特的气质到成了互补,看起来比第一次顺眼了许多。
“还真是小看了你。”她坐在我跟小雨的旁边朱红的嘴唇轻启。
小雨有些紧张的望屋里瞧了瞧,生怕锦湘已将雉儿弄死。
“别怕,只不过给她点了睡穴,一个时辰之后就自动解开了。”锦湘窝了窝耳边的碎发说道。
我见她坐下的时候,伤的那条腿无法回弯,突兀地向前伸着,便有些好奇的盯着那里看。她见我看得出神,便随手将长裙拎了上去,腿上的亵裤也随着她的动作掀开,露出本该是小腿的圆柱型木块。
我小小地震惊了一下,心想难怪锦湘如此为自己着想,试想就算不是残疾嫁给将军,也要先看出身跟脸,更别提少了半条腿的她。
“我倒是真小看了你。”我撇撇嘴说,将她说给我听的话以礼貌的语气还了回去。
“你带雉儿来无非就是告诉我,你看穿了蔡侯与我的把戏,可是就算你看穿了又能怎样,你终究是个女人,提不了剑,摆脱不了命,逃不走蔡国,又无力抗争,就算再聪明又能怎样,终究会沦为牺牲品而已。”她低下头,说道我这样痛苦的处境之时,嘴角还带着笑容,仿佛我越惨她便越好一样。
“我是做不了你所说的任何一件事情,但是我会捣乱啊,如果说蔡侯跟你是一坨聚在一起的屎,我就是那搅屎的棍子,搅得你们相互猜忌,自相残杀的能力我还是有的。”我仰着头挖着鼻屎,明显看到锦湘因听到我这些有伤大雅的话而面部开始抽搐起来。
“藏花阁的花挺漂亮的,你隐藏在那里没少与蔡侯密谋怎样煽风点火于我于楚姬夫人吧,明明武功那么好,如果是我的话就直接冲到椒兰宫去砍了那楚姬夫人的脑袋为姐姐报仇。二十多年的姐妹情深,居然不敌一个男人,啧啧啧。”我站起身抻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说道。
“若是我将你住在藏花阁的事情传出去,再加上点你与蔡侯的花边消息,想必将军听了之后肯定十分不爽,他要是不爽,又怎会让你过的舒服了,你说对不?”我见锦湘素白的手狠狠的握成了拳头,额边充了血,爆出了青筋。
“你放屁,我从来就没在藏花阁里睡过,更没在蔡宫里过过夜。”她眼睛猩红,显然是已经着了我的圈套。
“哦?那难不成是将军睡在了藏花阁,反正连自己妹妹都喜欢的人,还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干不出来的。”我歪着头继续抹黑。
“我家将军也从未在宫里过夜过,在藏花阁蔡侯议事之人明明是···”锦湘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微红的双眸笑了起来。
前院的礼乐声,再配着她凄凉的笑声顿时有些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好好的就差一点就要知道了,却被她这么一笑给打断了,真是失败,这种人气头上怎么还会有理智。只差一点就知道我想要知道的事情,颓败感涌上心头,无以复加。
“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确认,可我偏不告诉你,”她停了笑声缓缓地说道“终有一天,你也会同我一样,残破不堪。”
我一直觉得锦湘是受了太多的刺激,以至于心理已经开始变得阴暗了。见她如今的样子,想必是早被自己的心魔给控制了,见不得任何人的好,又拒绝任何人对她好。之前的经历确实让人感到为其惋惜,但是自己不去抗争自己的心魔,不走出内心的桎梏,与人隔绝于自己的世界里,别人论谁都无法将她从漩涡拉出。
话已经无法再继续谈下去了,索性让小雨带着昏睡的雉儿出了将军府,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缓行于市,听着周围的喧闹声,突然觉得自己身心俱疲。现在的生活与我儿时的想法简直是大相径庭。有时候竟觉得九转弯曲心思,还能迸生出如此单纯的想法,不知是不是由于骨碌不在身边,没有长期受到她熏陶的结果。
想到自己儿时的理想就是,继承净慧师父的衣钵,多赚些香火钱供养娘亲。以重华寺主持大师的表象,隐藏住我的混沌弟弟与小山匪的多重身份。骨碌还曾几的感叹道,原来绥绥的志向是做一名尼姑,而且还是一位花酒都沾,劫道抢钱全做的假正经花尼姑。
我反驳她,说我那是逍遥自在,劫富济贫,匡扶正义的侠客尼姑。
小白说,尼姑需要六根清净,削发明志的。并且当晚就拿剃刀潜入我的卧房,将我才齐腰的长发全都剃了,害的在市集跟骨碌卖画册顶了数月之久的光头,还好那时小,雌雄莫辨时,若是现在小白敢将我的长发剃掉,我就跟他拼命。
“夫人,夫人···”小雨的呼唤声交回了正在沉浸于回忆里的我,我尴尬的笑了笑,问道何事。
“雉儿真的要送到那种地方去吗?”小雨细声地问。
我看着还是熟睡中的雉儿,又看了看有些神色为难的小雨。心想,自己的心还真是坚硬。天真的丫头只是太过善良不懂人情世故而已,却被我生生地从生活惬意的宫里丢了出来。连平时被她气的直跳脚的小雨都有些舍不得,而我此时,却像是要丢了一个大麻烦一样轻松。
娘亲说,被遗忘的太久,或者被抛弃了太多次,心就会变得坚硬起来。
我相信娘亲的心在对待老爹的事情上依然柔软无比,我知道我终将不会变成像娘亲那样柔情似水之人。
“那种地方对她来说比宫里好多了,我都自保困难,又怎想搭上一个无辜之人,你与她不同,她是与我无关的人,我不想将她拉入泥里,而你已经是于我站在泥里的人。”我拉起马车的帘子看见外面用松木支起的牌匾。
“让人将她运下来,你跟我去打点一下,雉儿的织绣手艺本来就好,想必会受这里的女师傅欢迎,更何况是我亲自安排的人,至少这里的人不会对雉儿太差。”我下了车,带着小雨进了离宫外不远的希绣庄。
希绣庄是蔡国最大的仅供世族贵族主王侯的织布刺绣成衣的衣舍。蔡国别看国不大,人不多,但都对吃穿很讲究。尤其是在穿着的上面,宫里的尚衣局根本不能满足一天三脱三换的后宫美人与王侯,于是便在民间寻了好些手艺高超的绣娘与织女们照着尚衣局设计出的衣服样子来交流糅合,做出美而端庄大气的服饰。
好在这些年,蔡侯的后宫一直在死人,需求量相对少一些。于是已经被设置在宫外的希绣庄开始为贵族士族以及富商们做起了衣服。
这些年活不多,轻巧又工钱多,已将雉儿的终身奴籍脱了,成了良籍。有姓氏有名,天下之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她刺绣的手艺又好,终究到哪里都能有饭吃。
我将她崭新的户籍放在她的枕边,便准备跟小雨离开希绣庄,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就是姜雉儿,蔡氏。有了个好姓,便再也不用被人奴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