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来临,天不黑,雪光反照,可外面的景色更显得狰狞。
对这里许仙还有些记忆的,但还是认真的看着外面的地形。宋朝京城最繁荣的所在多在御街东侧,但西边也有西边的好处,相对要安静一点,适宜居住人家,包括各国驿馆也多在西侧,契丹最贵,紧邻着相国寺桥,高丽友好国家,放在安州巷,与蔡京华府相隔不远。西夏驿馆则比较远了,放在西城边远的万胜门内。
南边就是新城城墙,每百步设马面战棚,跳出城外,若敌人来城下时,则从马面战棚里矢石密射,使敌不能至城下。城墙上又有许从箭垛。每两百步置一防城库,里贮守御之器。后面就是京城守具所,也就是京城防备维修器械管理所。
在西夏驿馆东则又有大佛寺,万胜门外则是风光秀丽的金明池。当时宋朝欲收南唐,将此池开挖扩大,在此训练水军,南唐收复后,它失去了作用,于是成了京城一处风景带。
在京城守具所与西夏驿馆之间,因为驻扎着二十指挥军队,多做了军士家属居住区。除了兵士的家外,还有一些不得志的小官僚也居住在这里。环境不算太糟糕,不过离皇城远,无论上早朝或者进入各部司当值,都要走很远的路。
曹辅家就在这中间。
他官职不高,但十分贵,乃是馆职官,也居住在这里,说明这个人乃是一个清官,清不清与许仙没多大关系。不过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家中出了这件事,其子曹绅只拿出一百两银子请人。
京城居之大不易,物价昂贵,虽宋朝官员薪水高,若不贪不污,想要生活多好,即便是秘书省正字,也是极难的。
但看的不是这个,而是人气。
虽然这里的人烟不是那么密集,但驻扎了二十指挥,若满额的话,也就是一万户兵士家属居住在这里。人气不算太差的。
以前他来过这里,天气晴朗之季,不但有许多兵士家属嘈杂,还有许多游人,或去大佛寺烧香拜佛,或去金明池游赏。但是现在人呢?
他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传言,说是宋军现在到处吃空饷,难不成守卫京城的禁军也吃空饷吃没有了?
没有人气,在这个雪夜里,不远处高大的新城城墙将魔影笼罩下来,又有牙道上榆柳成荫,格外的增加了一份阴森之气。
“你在看什么?”曹辅的小女儿好奇地问。
李中将他们带到曹家,曹绅接见了他们,还包括他的小妹妹曹樱。
让曹绅感到很失望的是这几个人居然以许仙为首,有没有本事不知道,但能看相貌看年龄,许仙相貌本来就生得嫩,这一看似乎连十四岁都不足,只有十三岁。好在他比较讲理,只是出了一百两银子,又上哪儿请高明的人来,曹绅只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看他们能不能做到。
曹樱不知道轻重,只是一直好奇地看着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
“这里附近的人呢?”许仙不是问曹樱,而是问曹绅。
“本来驻扎着许多兵士,这几年朝廷想开边功,有的去了河湟,有的去了陕西边境,为了节约钱帛,朝廷只好让兵士于边屯田,多将家属也带了过去。这里人渐渐就少了。”
“原来不是吃空饷……”这是许仙在心中的嘀咕。
“你们说闹鬼,说来听听,怎么闹法。”
“就在外面,”曹樱指着房间后面的小花园,嘴唇颤抖着说。
“不但在外面,这几日越发厉害,居然趴到窗户上……”曹绅道:“一到子夜就开始,数个女鬼,样子十分怕人。”
大约是让这几只鬼弄得习以为常,曹绅说话时语气很平常,倒是李中几人吓了一大跳,
现在还没有到子夜时分,李中、张海、周万提着他们带来的那些宝贝,跑到后面小花园洒黑狗血。
就在这时,一个长髯中年人走了过来,大约四十岁左右,人长得很清瘦,一脸儒雅之气。
看着这七个陌生人,来捉鬼的,李中几人一起穿上道服来的。他略有些不满,问:“绅儿,他们是什么人?”
“父亲大人,他们是孩儿从……请来的道士,”曹辅对神霄观道士十分反感,曹绅未敢说神霄观三字。
“是谁让你请的!”曹辅突然厉喝道。
“儿,儿……”
曹辅未理曹绅,而是将头转向了正赶回来的李中,喝道:“你们回去吧。”
许仙感到不解,问:“曹大人,难道你坐视鬼祟于你府上作怪?”
“咦,”曹辅惊讶,开始未注意许仙,不过看样子这几人居然似乎以许仙为首,再让上许仙的沉稳,让他感到意外。微微叹口气:“你们回去吧。”
“收人钱财,为人消灾,我们不能回去。”
“那个钱你们拿回去吃酒吧。”
“君子一诺,价值千金,不管能不能成,我们不能回去。”
“你!……你多大啦?”
“马上十五岁。”
“胡闹!”
“有志不在年高,”许仙淡淡说道,回去他还是欢迎的,不过他感到中间有隐秘了,于是盯着不放,说这句话时他又浮现出秦素儿战斗时的风采,怎能以年龄看人呢。
“好,我问你,这里乃是官宦与将士居住的地方,官员修的是儒家浩然正气,将士自有血性,这两样都是克制鬼祟的不二法门,为何老夫宅子里偏偏闹鬼?”
“晚生不知。”
“你何以晚生自居?”
“晚年虽修道,但自幼也读了许多儒家书籍。”
“好,老夫再点醒你,因为老夫看到一些事发生,忍受不住,说了一些话,让某些人不开心,这是警告。但又是在规则之内,他们不能将老夫怎么样。你们来了,反而会使事情严重化。”
不但许仙不懂了,连曹绅也不懂了,问:“父亲大人,孩儿不明白。”
“大宋以儒家治国,重文黜武,就是防止武将专政,祸乱国政,使中原又再次分裂,百姓遭受荼毒。不但重文黜武,也禁百姓以侠犯禁,无论道释武巫,皆不得胡作非为。自开国以来,无论官员怎么不和,你可听闻过谁敢公开谋害那一个士大夫?这就是规则!况且这是在天子脚底下。”
许仙在边上忽然讥笑道:“是没有,但更抱成团内斗了。”
“小哥,虽内斗,于此事无关。你们来了,事情却会更糟糕。”
“曹大人请明说。”
“自王安石后,制度渐渐破坏,规则也在渐渐破坏。”
许仙不同意,道:“曹大人是指王安石集权相权,削弱言臣一事吧?”
“你居然也懂一点?正是它。”
若不是言臣制度破坏,若不是相权过于集中,何来蔡京等奸贼把持朝政?
“曹大人,晚生倒是认为你这样说是错误的,若论破坏制度,起始非是王安石,而是韩琦,而且若无韩琦富弼等人,又何来王安石急躁的变法?曹大人三思。”
两人看待问题角度不同,得出结论不同。
以前宋朝制度是层层监督掣肘,有权臣,比如王钦若,但就是王钦若也让言臣整天骂个不休,不敢过份胡作非为。还有丁谓,也不过迅速下台了。后来的权臣吕夷简更是让范仲淹死磕,三起三落。
直到宋仁宗大病一场后,渐渐倦政,清流党们所歌颂的富弼、文彦博、韩琦、欧阳修上台,这些人为了扬名,用朝廷的钱帛恩赐官员将士,国家财政开始崩坏。
但制度还没有崩溃。
宋英宗濮仪之争,为生父正名,大臣们纷纷反对,韩琦为了巴结宋英宗,与欧阳修联手,一度将国家多达三十多位,少达十几位言臣,裁减到两人。
王安石破坏制度与韩琦无关,他发起变法多少是因为韩琦与富弼,最高峰宋朝一年收入一亿两千几百万贯,但支出达到两亿三千多万贯,不变法宋朝没办法过下去了,这才变法敛财。
敛得急,伤害了许多权贵利益,也伤害了百姓的利益,于是群起反对,王安石便学习韩琦,削弱言臣,加强相权。这中间韩琦、欧阳修与文彦博是反对者的代表,却不知道这个因正是他们种下的。
许仙又抽出剑,问:“曹大人,剑有好剑,有劣剑,好剑用途得当,更佳,用途不得当,危害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