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停留,只是一步一步地向电梯走去,径自出了这栋酒店。她坐上出租车,将电池装回手机里,打开电源。
“喂,你好,是小秦吗?我是林琭。”林琭平稳了声音问道。
“哦,你在哪儿?我早上给你送早餐,发现你不在房间。”秦树建诧异地问道。
“哦,我昨天突然有急事先回上海了。”林琭试图圆谎。
“原来是这样啊。”对方似乎松了口气。
“对了,我的东西放在房间里忘了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快递过来?”
“好的,包在我身上啦。”秦树建爽快答应。
“嗯,好的,谢谢你啊,这些天多有打扰,我一会儿把我的地址发给你。”
“不客气不客气,今后大家是朋友了,你要多多来玩才是。”
“好,我以后会再来玩的,再见。”林琭收线。
她将头靠在车玻璃上,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久久未动。
直到出租车司机提醒道:“小姐,您到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哦,好。”付了钱,下车。
回到家里,母亲看见她倒是吓了一跳,奇怪地问道:“你不是去W.镇休养了吗?怎么才两天就回来了?”
“我想妈和子腾了啊,所以迫不及待地就回来啦。”她走过去,双手环在母亲的脖子上,小声地撒着娇。她吸一口气,嗯,这是独属于母亲的气息,很真实的温暖味道,足以给人最好的慰藉。
母亲愣了愣,随后嗔怪着笑道:“傻孩子,病了一场,倒喜欢腻人了!”
“妈,我肚子饿了。”她放下手臂,坐到饭厅里的椅子上。
“好,这就去给你弄。”母亲拴上围裙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一碗香喷喷的芙蓉蛋花就端到她的面前。
“胃不好,就吃点好消化的蛋花吧,明天再给你做好吃的!”母亲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慈爱的关怀。
“嗯,蛋花也很好吃啊!”她拿起勺子,舀起嫩嫩的蛋花,轻轻地吹冷,笑着答道。
“慢点吃,烫着可不好!”母亲看着她垂涎三尺的模样,笑意更甚,忽而想到一件事,问道:“琭儿,老实说,你是不是辞职了?”
林琭的手停住,心想母亲已经知道了?是谁告诉她的呢?本来还不想让她替自己操心的。
“那个,妈,我本来是想跟你说的,但是后来想想,还是找到新的工作了再说。”林琭小心地看着母亲的脸色。
“也好,辞了也好,你一个女孩子家,天天早出晚归地在外奔波,经常要上法庭跟人家唇枪舌战不说,加班加点、到处出差也简直成了家常便饭,累垮了身体,哪里值得?”
“现在家里情况不比那几年潦倒了,我们都熬过来了,子腾长大了,你姐姐在日本也快读完书了,你就没必要再逼着自己那么拼命。”
短短几句话,牵出了一段心酸沉重的往事。那时候,林琭的家庭简直坠落到了最悲惨的谷底,父亲意外身亡,母亲病重,自己怀上孩子,不得不停学一年,姐姐又要准备出国留学,需要一大笔资金。
真是祸不单行,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至,无疑是雪上加霜,压得整个家里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生机。
别人恐怕都无法理解,那是怎样一种无路可走的凄惨困境。前方的路似乎断了,而这一切苦难的始作俑者,就是她林琭。是她连累得整个家庭支离破碎,是她害得自己的亲人伤痕累累。
她忽然觉得就连这样柔软爽滑的蛋花,自己也吞咽不下去了,如鲠在喉就是这种滋味吧。
母亲注意到她神色的异样,知道她一定又在自责了,握了她的手规劝道:“琭儿,不管过去怎样,那都是过去了,你现在的难过,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知道了,妈。”她紧紧地回握着母亲日渐苍老的手。
下午的时候,林琭主动提出去接子腾回家,仔细想想,她因为平日里工作忙,还从来都没有去接送过他上下学呢。
出现在子腾学校门口的时候,下课铃还没响,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身边也都是来接孩子的父母和老人,每个人都是企盼的神情。
陷在这样的里人潮大军里,林琭只觉得新奇又幸福。
当学校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嬉笑打闹的孩子们蜂拥而出,一个个精神百倍的模样,林琭看着他们圆圆的小脑袋此起彼伏,在人群中一冒一冒的,就像是一颗颗活力四射的豆芽菜,她不由地为自己这个比喻而笑了。
她还没来得及从这么多的小孩子中找到子腾的身影,子腾已经十分眼尖地发现了她,老远就兴奋地冲她大喊:“小姨,小姨,我在这里。”
林琭循声望去,这才看到了湮没在孩子群里的他,开心地冲他招手:“子腾,过来!”
“小姨,外婆说你不在上海,去别的地方养病了,你怎么又回来了啊?”
子腾好奇地仰着头,眨着大大的眼睛望她。
“回来检查子腾在家乖不乖啊!”林琭伸出手去将他的衣领翻了翻,拉住他嫩嫩的小手走去坐公交车。
“我当然很乖的!”子腾立即回答,生怕别人误会他似的,他接着自豪地说道:“小姨,我还在运动会里跳远拿了年级第二名呢!”
“哇,这么厉害,那是不是一跳就可以把小姨甩得很远了啊?”她摸摸他的头发,笑道:“想要小姨给你什么奖励么?”
子腾偏着头思索了半天,最后眼巴巴地看着她说道:“以后小姨多来接我几次好么?每次放学都是外婆来接,别的同学就喜欢问我为什么爸爸妈妈不来接。小姨你来接我的话,他们就会以为是我妈妈来接我的!”
林琭的脚步忽然顿住,蹲下身来抱住他小小的身躯,温柔地轻声说道:“好,子腾,以后我经常来接你!”——就像每一个母亲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