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习惯性地失眠。当律师数年来,不失眠的日子虽是少了许多,却犹如野火烧过的荒原,总有离离原上草,烧不尽,又兀自发芽重生,煞是磨人。
做律师是很苦很累的,当初选择它,一方面是因为它回报不菲,另一面,也正是冲着这苦累来的。
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忙了,苦了,累了,沾了枕头就睡了,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心力再去想一个绝对不该再想起的人。如此,是一种再聪明不过的解脱。
却原来不是,梦里总有一个身影,熟悉得扎眼,却无论如何也靠不近、看不清,那一抹曾经熟悉的温暖,最后都化作冰冷的灰烬,在太阳升起前,遗失在萧萧的瑟风里。
再醒来,便是一枕湿凉的斑斑泪痕,如此,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今夜重蹈覆辙,林琭无奈起身,习惯性地去子腾房间里替他掖掖被角,亲亲他光洁的额头,信步踱到阳台。
虽是初春,乍暖还寒,瑟瑟夜风席卷着凉意,扑面而来,却是林琭喜欢的温度,因为如此,便不觉得自己的心,如它一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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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起来,就发现母亲的神色颇有些诡异,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林琭有些好奇。
果然。饭桌上。
母亲装作不经意地在包里翻到一张相片,拿出来放在林琭面前。
“小时候邻居家的崔昊天你还记不记得?他在美国念完经济学博士,前些日子回来了。”
“嗯。”要命了,林琭只好以满不在乎的一个字作答。
母亲当然知道她的如意算盘,继续道:“你小时候,天天围着他叫昊天哥哥,亲密得很,他回来了,你不该去探望探望?”
林琭皱眉,看吧,说出真实目的了吧,又是“相亲”,而且,这次,还不好不去。
母亲见她以沉默为武器,严厉道:“今儿个周日,我约了昊天和他妈妈,咱们一起吃饭叙旧,到时候你得去!”
小不点在一旁听了,眉开眼笑,敲着筷子叫好:“哦,出去吃饭了,外婆,我也要去!”
林琭和母亲似有默契,若有所思地深深对望一眼,母亲开口哄到:“小孩子不好捣乱,到时候桌上都是大人,今儿个,你去苏伯伯家玩玩吧。”
小不点失望地黯了黯神色,不过小孩子,只一会儿功夫又心情晴朗了。
中午,母亲几乎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连拉带拽地将她拖到饭店。
林琭当律师几年锻炼出来的精明,故意不描眉不化妆,这样一副邋遢的样子,让从小一直很有品位如今又喝过洋墨水的崔昊天见了,是不会上心的吧。
进了饭店,服务员领到一张靠窗的桌子前,他们两位已经先到了,此刻礼貌地站起来,招呼寒暄。
林琭一直埋着头,崔昊天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时,且惊且叹:“林琭都长这么大了,当初才是个小丫头片子嘛!”
“是啊是啊,林丫头出落得越发水灵灵了。”崔昊天的妈妈徐阿姨热糯地拉过她打量起来。
林琭觉得自己像正在被挑选的橱柜里的商品,憋着气有些抑郁。
一顿饭吃得也堵心。
崔妈妈健谈,话一直没有停过,崔昊天倒还好,只是偶尔插几句,调和一下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