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都没想过,会加入这样一个团伙——
白日里游手好闲,到了晚上,却提着照明灯去山上捉蛇,捉蝎子,以此谋生。
相比于之前的军旅生涯,以及几年的书店生活,我隐隐觉得,人生的格局,像是坠落到了谷底。
做这种事情,岂不是浪荡生命,像混混一样过活吗!我想要平淡的生活,却并不是这一种。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的命运,总是难逃上天的安排。
指令我加入这个团伙的,是令我敬畏的父亲,以及我那只见过一面的未来岳父。
这个团伙的头目,则是我的未婚妻马小青。
我和马小青曾在一个高中读书,但不是一个班的同学,彼此间并无交集。
高中毕业后,我在外当兵,后来又在省城里卖书,一晃就是十年。如果不是回乡,如果不是相亲时遇上,恐怕这一生,我们连路人都算不上。
可人的际遇就是如此的奇妙。相亲时,双方家长都很满意,我们彼此也没有意见,于是两方家长做主,订了亲。
我对马小青毫无感觉。马小青对我,也是如此。
她说:“徐振国,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要不是某些原因,咱俩根本不可能。”
我说:“明白。我也是这个意思。”
她说:“明白就好,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
语气十分强硬。
我不愿输了气势,反驳道:
“这就不对了,既然进了一家门,那就得有些规矩。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
马小青自以为听懂了我的意思,冷笑道:
“看你人模人样,心里也不过就那点龌龊事。你放心,我马小青活了近三十年,能让我看上的男人还没生出来,不会给你带绿帽子。”
马小青直来直去,让我觉得有几分尴尬。
后来也不知是不是双方家长知道了我们有隔阂,才强令我加入马小青的团伙,帮她做事,培养感情。
对此事,马小青没什么反应,但她的手下并不欢迎我。我猜他们大概是觉得多了一个人,就要多分出一份钱。
别人排斥我,我当然也不会腆着脸去巴结他们。无论是军营里,还是书店里,热脸去贴冷屁股这事,我从来都没学会过,哪怕在奉行顾客是上帝的时代,遇到蛮不讲理的,我也是把人请出去。
书店老板说我情商太低,谁也不服,宁折不弯,像块钢板。我却觉得,如果事事看人脸色,人生有什么意思。
马小青的团伙有三个小头目,老金,游虾和游蟹。这是他们的外号,真名没人告诉我。
老金五十多岁,说是看风水的,我观察了几天,觉得他是个管家式的人物;游虾是个年轻的小伙,最多二十出头,瘦的像个猴,我一只手就能把他提起来;游蟹则是个壮小伙,个子约有一米八,看上去有功夫在身。
除了这几人,还有十来个人,是干力气活的。
入伙第五天,他们已经勘查好了一座山,名叫小龙山。那天我跟他们一起,爬到了山顶,等待第二天开工。按照他们的规矩,第一天要拜山神,第二天才能开工。
夏秋之交,夜晚山风很大,十分凉快,帐篷上有透气孔,即使在里面,也不觉得气闷。
我躺了很久,也睡不着觉。夜风吹的帐篷呼呼作响,外面几只夜猫子此起彼伏,吱哇乱叫。
人们常说,夜猫子叫,准没好事。
我听得心烦,便爬出帐篷,捡了几块石头,丢到那传出声音的黑暗树林里,换来了了片刻的宁静。
看看手表,已是夜半时分。天上明月皎洁,山顶空旷寂寥,几个低矮的帐篷坐落其间,蒙上一层朦胧的月白色,一眼看去,就像是荒山野岭中几座孤坟。
此念一出,觉得不太吉利,山风似乎也变得凉飕飕的,我不由得想要钻回帐篷。
“你不该扔石头!”
一道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如同贴在我耳边一样,吓得我一个激灵,感觉浑身寒毛都飘了起来。不过我立刻镇定下来,这是老金的声音。
老金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附近一块大石头上,我竟没注意到他。
“为什么?”我的话里没带好气。
我百分之百的肯定,他没安什么好心,绝对是想故意吓唬我,所以我也没必要对他客气。
老金托着烟管,慢条斯理的向上喷出一道烟气,说道:
“小龙山的夜猫子,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说完这句,他就停下来闷头抽烟,故意吊我胃口。
“哪里不一样?”我不管他装模作样,直接发问。
老金磕了磕烟管:
“这里的夜猫子,叫做‘夜枭神’,长了一条腿,脸像猫,爪子像刀,嘴像铁钩子,眼像老鹰,还很记仇。惹不得,谁惹谁倒霉。”
我一听就知道他在扯淡。
没再搭理他,直接钻回了帐篷。
老金在后面嘿了一声:“不信?走着瞧吧!”
我回到帐篷,躺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犯困。这一天折腾的不轻,也该好好休息休息。
不料,老金却掀开我的帐篷走了进来:
“我琢磨了一会,觉得还得和你说一说。”
“说吧。”我迷迷糊糊打盹,根本不想理他。
“你真想听?”老金咧开嘴,离我越来越近。
我很困,眼皮很沉,但在军中练就的警惕感让我一下睁开眼睛。
卧槽!什么东西?我吓得几乎跳起来。
老金的一对眼珠子在黑暗中越来越亮,发着惨然的绿光,像是电影里丧尸的眼珠。
“老金!你他妈搞什么鬼?”我大声的喊着。
老金不说话,定定的看了我几秒,发出一声像是猫的叫声:
“我咬死你!”
老金扑了过来,脸上的皮连着肉一块块掉下来,下面竟然是一张猫脸。
什么鬼东西!我要被吓尿了,可双腿颤抖的发软,一步也走不动。只能嗷嗷大叫,眼看着老金朝我喉咙咬过来。
一阵剧痛,我清醒过来。
帐篷里开着挂灯,马小青在我身边蹲着,一手掐着我人中,一手伸着巴掌,看架势,想在我脸上来一下。
“我没事。”原来是个恶梦。
“没事?”马小青嘴角弯起,“我敢肯定,要是我晚来一会,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有这么严重?”我觉得她在危言耸听。
“摸摸自己身上。”马小青说。
我依言照做,才发觉身上的单衣竟然湿透了,黏黏的十分不舒服。
不就是出了些汗吗?也没有那么严重吧?
帐篷外面,忽然有人喊道:
“老大,没事吧?”
马小青沉声说道:“没事,都散了睡觉去。”
然后她看着我:
“挺能耐啊,连夜枭都敢惹。它可是能……”
我不解:“不就是几只夜猫子,有那么玄?”
马小青笑笑不说话,眼神移到我的大腿上,用下巴指指我的大腿,给我示意。
我忽然觉得,大腿上有些湿湿的感觉。
我低头一看,短裤也湿透了,不过显然并不是出汗,恨不得钻到缝里去。
马小青表情玩味。
“需要我保密码?”
我狼狈的点点头。
这我人生的经历中,比这糗的事只有一件,那是件让我不想回忆的事情。
外面又噪杂起来。
马小青皱起眉毛,掀开帐篷走出去。
我模模糊糊听见,刀,信之类乱七八糟的话。又听见马小青怒骂的声音。
出事了?
我换好衣服,走出帐篷。
马小青握着一把弧形的尖刀看来看去。
这刀银光闪闪,有小臂那么长,应该是把好刀。
大家七嘴八舌,我听了一会儿,才听了个大概。有人把这把刀插在了马小青的帐篷上,上面还有一页信纸。
我取过信看了一下,上面写着:
“一日之内,离开小龙山,如不遵守,后果自负。”
“都没看见人?”马小青问。
大家都摇了摇头。
一时有些沉默,他们也没见过这种事,不知该怎么处理。
老金忽然抽了抽鼻子,狐疑的看着我:“怎么一股尿骚味?”
我擦,这老王八蛋鼻子够灵。
我当然不会承认,反击了一句:
“狗鼻子闻啥都是屎味。
老金摸起一根白蜡棍,跳着脚要过来揍我:
“我草你先人,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面都多,你敢骂我?”
我挽起袖子,准备给老金来个难忘的教训,在军营里练了几年,又跟书店老板学了几年内家拳,对付这老骨头,自然是不在话下。
“够了,打住!”马小青怒了,“都是废物!被人踩了点都不知道!老金,明天让人把狼狗送过来,搜山!有人敢找麻烦,老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