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志见他们出言不逊,生怕青青发怒,哪知青青却笑逐颜开,说道:“那是再好不过,咱们这就上岸去吧。”马公子大喜,伸手去拉她手。青青一缩,把一名歌女往他身上推去。袁承志大奇,当下默不作声。
常印感觉自己的眉头今晚早晚皱得回不来,“青青师妹,下不为例。”
袁承志听得愣了一愣,温青青却比他聪慧的多了,一下便领会了常印的意思,这是叫她以后做事光明正大些,不要使那些在衢州时常用的歪门邪道手段了。她点了点头,脸上不由自主地又红了,她自然认为是常印在意她,不愿看她与别人亲近的缘故了。
温青青这脸上一红,马公子看着更是心神荡漾,难以自持,伸手就要来搂她。温青青灵巧地一闪,闪在旁边,笑道:“马公子太急了些,这却不是个好地方,你先给两位姑娘和船家,每人打赏了五两银子,再寻个清净的地方,我们再好好地说道说道,那不是很好?”
马公子目不转睛的望着青青,眉开眼笑,心痒难搔,当真如同捡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奇珍异宝一般,不住口地答应。原著中温青青扮作了男装,差点把这马公子就此掰弯,何况此时乃是正经的女装出行,早把马公子迷得丢了魂。
不一会,船已拢岸。杨景亭道:“我去叫轿子!”青青忽道:“啊哟,我有一件要紧物事放在下处,这就要去拿。”马公子道:“我差家人给你去取好啦,好兄弟,你住在哪里?”青青道:“我在太平门覆舟山的和尚庙里借住。这东西可不能让别人去拿。”
杨景亭在马公子耳边低声道:“公子,咱们可得盯着他,别让这孩子溜了。”马公子眨眨眼道:“不错,不错!”转头对青青道:“那么姑娘,我和你一起去吧!”说着伸手去搂她肩膊。
常印在旁伸出折扇一格,顶在马公子手心穴道,盯着马公子道:“慢点。”马公子半边身子麻了一麻,跳脚骂道:“不懂规矩的东西,敢碰你家公子的身子?剐了你一身臭肉都不嫌多!”
温青青哀求道:“大哥,别生气嘛。”她乃是对常印而说,马公子自然觉得温青青是在求自己,这下不知身子麻了,心里也麻了大半,忙不迭点头道:“既然是姑娘求情,就饶了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
袁承志看他口水都流出来的样子,心中暗叹一声,这纨绔公子欺男霸女的姿态,连自己都忍不住发怒,何况常印向来说杀就杀,温青青也是一贯古怪暴戾的性子,这马公子今日无论如何是生离不了此处。
袁承志见她尽往荒僻之地走去,知她已生杀机,心想:“这马公子虽然无行,但看错了人,却是罪不致死。师父常说,学武之人不能滥杀无辜,我岂可不阻?”
于是停步说道:“师哥,师妹,别跟马公子开玩笑了,咱们回客店去吧。”青青笑道:“你一人先回去!”马公子大喜,道:“对,对,你一个人回去,最好把这小子一起也带走,公子有的是银子,快拿了走吧!”袁承志摇头叹息,心道:“我说回客店,已点名并非在覆舟山和尚庙借住。这人死到临头,还是不悟!”
说话之间,到了一片坟场,马公子已走得上气不接下气,问道:“快……快到了吗?”青青一声长笑,说道:“你们已经到啦!”马公子一愣,心想到这坟堆中来干甚么?
那篾片杨景亭看出情形有些不对,但想我们共有八人,六名家丁又是孔武有力,谅这两个文弱少年也使不出甚么奸来,那个娇滴滴的少女更是任由摆布,便说道:“姑娘,别闹着玩了,大伙儿去公子府里,热烘烘的喝两盅乐上一乐,你给大伙唱上几支曲儿,岂不是好?”
“唉,你不懂,之所以选在这,是有个道理的。”常印叹道。
马公子最恨常印,见了自己面便无礼的很,又三番五次阻挠自己,怒道:“小子,公子看在这姑娘份上,放了你很多次,你可别不知死活!你要我堂堂总督府的公子守你的道理?”
常印道:“这可不是我的道理,是阎罗王的道理。带你们来坟场,到时候也省的别人帮你们,不麻烦别人,才是好青年,你们说有道理没有?”
马公子正要发怒,让家丁把常印教训一顿,却见寒光一闪,跟着他与杨景亭两人喉间显出一条血线,鲜血不住外流。两人捂着脖子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是一头栽倒。
温青青见常印已经动手,便要下手杀了那六个家丁。常印伸手阻拦道:“停手。”温青青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常印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了华山派,要讲正道的规矩。恶首已除,不可滥杀。这六人也没动手,纵然平日里跟着这马公子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总归不是主犯,罪不至死,一人废他两条胳膊,也就罢了。”
常印说话间已将六人臂膀上穴道封住,若是没人解穴,过不上两天,血脉坏死,这两条胳膊就彻底废了。温青青看了喜笑颜开,笑眯眯地要来挽常印的胳膊,被常印躲开,不由噘着嘴在一旁生气。
袁承志苦笑道:“三师哥,这种人打他一顿,教训教训也就够了,你也忒狠了一点。”
常印看了他一眼,笑道:“我狠?你知道我们有位师侄,二师哥的二弟子,别人调戏了她两句,便杀了他家满门四五十口,老幼妇孺鸡犬不留,二师哥听了反而赞她没丢了华山的脸,你说谁更狠些?”
袁承志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常印一把搂住他,道:“小师弟,别多想啦!再玩上两天,你就要回华山了,再见这花花世界,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心点!”
袁承志知道常印做事极讲规矩,尽管这规矩都是他自己定的,但现下华山派乃是天下第一门,号令天下,理所当然。常印的规矩又合乎一贯江湖正道作风,虽是凶狠了些,也绝不是滥杀无辜,也就点点头,无话可说。
正要回客店,突地常印与袁承志两人耳朵一动,常印拉了一把温青青,低声道:“有人!”三人当缩身躲在一座坟墓之后。只听得远处脚步声响,东面和西面都有人过来。三人从坟后探眼相望,见两边各有十多人,提着油纸灯笼。双方渐行渐近,东面的人击掌三下,停一停,又击两下。西边的人也击掌三下,跟着又击两下,走近聚在一起,围坐在一座大坟之前。
所坐之处,与两人相距十多丈,说话听不清楚。温青青奇道:“他们这是干什么来了?得去看看。”袁承志道:“这群人鬼鬼祟祟,所谋未必是什么好事,应该去看看。”
常印点点头,托着青青右臂,施展轻功,竟不长身,犹如脚不点地般奔出十多丈,到了那批人身后一座坟后伏下,跟着袁承志也用此法奔了过来。这时风声未息,那些人丝毫不觉,两人一伏下,立即把手缩回,如避蛇蝎。
常印不想再跟温青青有更多亲密接触,但有了他插手,袁承志与温青青倒没什么亲密接触,更没什么心神暗许,自然也不好与温青青有亲密接触了,只好由他托着温青青过来。温青青却想道:“没想到他竟是个志诚君子,行事近乎古板,嘻嘻,真是有趣。”
这时和众人相距已不过三丈,只听一个嗓子微沙的人道:“贵派各位大哥远道而来,拔刀相助,兄弟实在万分感激。”另一人道:“我师父说道,闵老师见招,本当亲来,只是他老人家卧病已一个多月,起不了床,因此上请万师叔带领我们十二弟子,来供闵老师差遣。”
那沙嗓子的人道:“尊师龙老爷子的贵恙,只盼及早痊愈。此间大事一了,兄弟当亲去云南,向龙老爷子问安道谢。追风剑万师兄剑法通神,威震天南,兄弟一见万师兄驾到,心头立即石头落地了。”一人细声细气的道:“好说,好说,只怕我们点苍派不能给闵老师出甚么力。”
袁承志心头一震,低声对常印道:“点苍派也来人了!不知图谋甚么大事。”常印哂笑道:“能有什么大事,我十几年前便跟点苍派的龙冠宇交过手,实力不值一提,更别说他的徒子徒孙。”
只听两人客气了几句,远处又有人击掌之声,这边击掌相应。过不多时,已先后来了三起人物,听他们相见叙话,知道一起是山西五台山清凉寺的僧众,由监寺十力大师率领;一起是浙闽沿海的海盗,由七十二岛总盟主碧海长鲸郑起云率领;第三起是陕西秦岭太白山太白派的三个盟兄弟,号称太白三英的史秉光、史秉文、黎刚三人。
袁承志越听越奇,心想这些都是武林中顶儿尖的人,怎么忽然聚集到金陵来?只听那姓闵的不住称谢,显然这些人都是他邀来的了。青青早觉这伙人行迹诡秘,只想询问,可是耳听得众人口气皆非寻常之辈,自己没有常印两人那般功力,只要稍发微声,势必立被察觉,因此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