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戈抱着双臂,蹲在路边,看着死党阚商舌灿莲花的与顾客谈生意,眼皮直打架。如果不是这里的气氛过于诡异,甚至有一些阴森,空气又湿又冷,他几乎要一头睡过去。
作为一个以卧龙为诨号的重度嗜症患者来说,凌晨三点跑到鬼市来学习摆地摊绝对是一件需要极大勇气的事。不过雷戈现在已经后悔了。见识了阚商的口才之后,他确定一定及肯定自己不适合经商,想靠这个谋生简直是与虎谋皮,迟早会饿死在街头。
“唉呀,大哥,我跟你说,这笔生意我真是一分钱没赚你的。大哥,一回生,两回熟,下次你可得照顾我生意。”阚泽一边点着钞票,一边抱怨,送走了那位抱着怀里的青瓷花瓶,一脸捡漏得色的中年男子。看他那副心疼的样子,就像是老婆都赔掉了似的。
雷戈见过那个青瓷花瓶。这中年人以为捡了漏,买的是一个民国瓷器,其实是阚商两天前从工艺品商店买来的,花了九十一块钱,又用了两天时间做旧,转手当成近代瓷器,卖了五百块。
“奸商”的大名果然不是盖的。
“帮我看着一点,我去拉泡屎。唉哟,****,憋死我了。夜宵的串肯定有问题,回头找老板娘算帐去。”阚商一边说着,一边把钱塞到雷戈手里,抱着肚子,转身向黑暗处跑去。
雷戈强打精神,挪到地摊前蹲下,就着昏黄而闪烁的路灯打量着三三两两的客人。他总觉得那些人不正常,走路都有些打飘,而脚下的影子多少也有些飘忽。看着他们和路边的摊主比着手势谈价,雷戈有一种看鬼片的即视感。
突然,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雷戈面前,打断了雷戈的胡思乱想。那人穿着一件很长的衣服,灯光太暗,雷戈看不清款式,有些像风衣,又有些像旧式长袍。头上还戴着风帽,脸隐在黑暗之中,只看到一点下巴。
“您……您好。”雷戈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话:“您想看点什么?”
那人也不说话,伸出手,掌心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雷戈也不知道是什么,连忙拿起电瓶灯照了一下,只是一下,随即又关上了灯。鬼市的规矩,轻易不动灯,要看也只能看一眼,不能盯着看。
借着那一瞬间的光,雷戈看到了一个指环状的东西,通体漆黑,还有些反光,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您……想出?”雷戈极力回忆着阚商交待过的术语,同时拖时间。他不会做生意,要等阚泽回来谈。
那人也不说话,伸手抓住雷戈的左手,将指环放在雷戈掌心,又翻过手指,晃了晃无名指。雷戈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了那人的脸,顿时如释重负,没好气的说道:“爸,你这又是唱哪一出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雷戈说着,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指环。指环入手微凉,却不冷,手感很温润,像是玉。雷戈很欢喜,将指环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指环大小正好,简直像是量身定做的,雷戈很满意,竖起手,开心的说道:“爸,很不错……”
眼前空无一人。
雷戈吃了一惊,连忙转头查看,四周人影幢幢,摩肩接踵,哪里还有老爸的影子。
“靠,又玩?”雷戈埋怨道,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鬼市上刚才还没几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就这么热闹。他重新抬起头,这才发现很多人看起来都有些怪怪的,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哪儿怪,一大半人突然将脸转了过来,惊恐的看着他,随即一哄而散,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鬼市转眼间又恢复了冷清。
雷戈赫然发现,有不少人是飘走的。
靠,见鬼了!雷戈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
雷戈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四周是自己熟悉的环境。他松了一口气,翻身坐了起来。头有些疼。他抬起头,从对面的衣柜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头发蓬乱,睡眼惺忪,头上包着纱布,看起来像印度阿三。
“唉哟喂……”雷戈拍拍脸,叹了一口气。
“醒了?”阚商的胖脸从门边露了出来。
“我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让你看一会儿摊子,你就晕了,脑袋还磕在一块砖头上,流了不少血,可把我吓坏了,连生意都顾不上做,直接把你送医院去了。你说巧不巧,挣的钱刚好够药费,真他么的见鬼了。”
“我说,我昨天真见鬼了。”雷戈想起鬼市上的那一幕,依然心有余悸。
“你见着什么鬼了,是老鬼还是小鬼,是男鬼还是女鬼,总不会是艳鬼吧?”阚商一边擦着手一边走了进来,扶起雷戈,向客厅走去。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阚商扶着雷戈在桌边坐下,自己坐在对面,装了一碗米饭递给雷戈,自己又装了一碗。“说来听听,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鬼故事呢。”
“我不跟你说了玩。”雷戈说道:“我昨天在鬼市看到我爸了。”
“雷叔?他回来了?不是说这次要去好几天的嘛。”
“我不知道,我正想问他,他就不见了。他还给了我一个指环。”雷戈抬起手,却发现手上空空如也。“咦,我手上的指环呢。”
“你说那个黑色的?”阚商愣了一下,起身进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黑色的指环,正是雷戈的那个。“医院人多眼杂,我怕被人顺走,就替你收起来了。这是雷叔给你的?”
“是啊,我戴起这个指环后,就看到了……鬼。”雷戈突然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一动不动的看着阚泽身边的空间。
就在他戴上指环的那一刻,他看到阚泽身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花棉袄,梳着两个小辫子,正闭着眼睛,陶醉地吸着菜香。似乎感觉到雷戈在看她,她突然睁开眼睛,露出惊恐的神情,一下子从椅子上滑了下去,缩在墙角,双手合什,连连向雷戈求饶。
“你怎么了?”阚商见雷戈看着自己身边的空间发愣,也吓了一跳。
雷戈心跳如鼓,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可是,看到那个小姑娘比他更害怕,他的胆气又壮了几分,乍着胆子喝道:“你是谁?”
“我是谁?”阚商一头雾水。“我是你多年的好基友啊。我说,你不会是摔坏了脑子,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她。”雷戈伸手拨开阚商,指着墙角的小姑娘。“快说,你究竟是谁?”
阚商的眼睛渐渐瞪得溜圆。“我靠,不会是真见鬼了吧?”
小姑娘的脸原来就白,现在变得更白,没有一点血色。“我……我叫牛春花,是……是阚商哥哥的小媳妇。我……我……”
“阚商的……小媳妇?”雷戈哭笑不得,转头看向冷汗直流的阚商。“奸商,你还有过小媳妇?我靠,你真是禽兽啊,这么小的姑娘,你也舍得糟蹋。”
“你说什么?”阚商脸色大变。
“我说,这小姑娘说是你的小媳妇,叫牛春花……”雷戈的话还没说话,阚商接连退了几步,“哦”的叫了一嗓子,仰面栽倒。雷戈连忙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自称牛春花的小姑娘也冲——准确的说是飘——了过来,伸出手,想去抱阚商,可是手怎么也抱不住,两条细细的胳膊畅通无阻的穿过了阚商的身体,急得她眼泪都下来了。
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雷戈确认一定以及肯定,他是真的见鬼了。这牛春花小姑娘就是活生生——不,是真的不能再真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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