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利民虽然傻,但也是个人,长到了二十岁上,就想那些人该想的事儿。蔡文花近来发现,立民看电视专挑些带大姑娘的,见了长得俊的,还盯着电视嘿嘿傻笑。她也没多想,只觉得,是时候该给他寻个媳妇了。
这天,苗利民在老树下跟着蔡老鬼玩,这老鬼见他盯着来往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不住的看,就讲那些男女的事儿逗他。听蔡老鬼这么一讲,傻子转着眼珠,眼里闪着绿莹莹的光,像是那里开了一窍。蔡老鬼七荤八素的讲着,天渐渐黑了,还下起了小雨。蔡老鬼拍着立民的脑袋说,这女人可是个好东西,你小子就等着享福吧。说完站起身来,提着他那小酒壶,晃晃悠悠的走了。蔡老鬼走了,苗利民却胯间鼓鼓的,蹲在老树下回不过神来。
这天黄传军去市里开会,孩子也送到了奶奶家,金喜就一个人回娘家吃饭。她坐了镇上开来的公交车,在村头大马路上下车,一个人撑伞往村里走。苗利民一个人在那树下愣着,反复想着蔡老鬼说的话儿,一抬头,见远处有个影儿,扭着身子往这边走。他头脑一热,就跑到了小路两边的林子里,趁着这影儿一个不注意,从林子里跑出来就扑了上去。这是傻子第一次感觉到女人的好,他疯了似的往那全身最软处抓,胯下硬硬的一坨没了命的往这个女人身上靠。可身下这个女人却不像电视里那么乖巧,也不像蔡老鬼说的那么服帖,反是像受了惊的骡子一样,拼命叫喊着,撕打着他。苗利民骑在她身上,一手扯着她的头发,一手去撕那衣服。天黑着,雨下着,雨夜里俩人在小路中间翻滚着,不一会就滚成了两坨白肉。
金喜她娘知道闺女今天回来,见天晚了,又下着雨,就叫金业出门迎迎。金业撑伞出了村口,见路上有人厮打叫喊,忙跑过去,看清了人,疯似的拉起苗利民就打。这前后不到五分钟时间,但金喜已经哭成个泪人儿,滚成个泥人儿,衣不遮体的坐在路中间,呆呆的瞪眼看着。
蔡庙的人都闻声赶了过来,立民已被金业打的满脸是血。苗立凤一下冲过来,把金业扑到了地上,两个人又扭打起来。蔡永强报了警,却没给苗立国打电话。警车来了,把混乱止住,却不见了苗利民。民警来了一看,是镇长夫人,这事非同小可,又调来了大批警员,漫山遍野找那凶手。苗立凤看这阵势,想着弟弟要是被他们找到了,准没好下场,就自己先迈着大步子跑去找。
雨越下越大,受了惊吓的金喜被裹好了衣服抬回家,剩下的人都跟着蔡永强和民警,冒着雨到野地里找傻子利民。蔡文花在门口听清楚了是咋回事,忙跑回家,刚要给立国打电话,胸口就一阵阵的疼。苗德光忙过来扶了她,拿起电话就对立国喊:你快回来,家里出大事儿了!这夜苗立国正在跟厂子里的人喝酒,大半瓶酒下去,正喝到起兴,听他爹电话里这一声吼,慌了神。忙取了车钥匙,起身便要走,一旁的苏凝香知道出事了,但见他喝的晃晃悠悠,抢过车钥匙,自己开车带他往蔡庙飞快的跑。
几百个人晃着手电筒在田地里边走边喊,苗立凤已经把这野地找遍,跑到了山上。她那树干一样的腿脚和胳膊一下紧着一下的晃动,脸上被金业打的青一块紫一块,脑袋像炸了一样疼。她在山里飞跑着,疯了一样找她那傻弟弟,突然一阵大风,她脚下一滑,被从石头上吹了下去,脑袋稳稳的砸到了一颗松树上。后面跟上来的人群都伏在地上,等这阵风吹完了,才又往前继续搜寻。他们没找到苗利民,却先发现了昏死的立凤。蔡永强上去一摸,还有生气儿,就差几个人把立凤往家抬。突然有人想起了那口废弃的老井,人们又都像得到一条神谕似的都往山下跑。
苏凝香和苗立国开车到家时,雨差不多停了。苗立凤正被抬着往他家院子里走,醉醺醺的苗立国下车一看就急了,揪着这几个人就问,你们把我姐咋了?蔡文花也被苗德光掺着出了门,一堆人七嘴八舌的总算道清了原委。苗立国缓过神来,忙叫苏凝香带立凤和他娘去医院,一伙人刚想散,蔡永强打来电话说,找到立民了,让他赶紧过来。苗立凤在众人吵吵声中醒了,看上去没啥大碍,就是眼神呆着,嘴里不停叨念着立民,立民......
苗立国顾不得那么多了,一看他姐姐没事,就甩着那条空空的袖子往野地里跑,后面那群人紧跟着他。等他跑到了手电筒聚着光的那里,苗利民已经被平平的放到了井边的草地上,他衣服被撕扯的一缕一缕,脸上的血被井水和雨水洗净了,只剩下一片煞白。苗立凤和她爹娘最后跑来,一看眼前这景象,蔡文花就哭晕过去。苗立凤扑到立民身前,摸着他的头说,立民啊,姐姐终于找到你了,快别哭了,跟姐姐回家......
苗立国呆了一会,上去冲着蔡永强就要打,被民警止住了。苗立国还是用他那只完好的手,指着蔡永强骂:“他还是个孩子,他脑袋又不好使,你好歹也算他哥,你咋这么不是个东西,把他往死里逼呢...蔡永强,你不是个人,有啥你都冲着我来,你欺负一个傻孩子干啥...”苗立国摆出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被民警狠狠地按在地上,“看着我家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吧!全村都满意了吧!啊~啊~”苗立国被按在地上,像疯了一样,一阵阵的狂喊。蔡永强眼睛红红的,不说话,围成一圈的蔡庙人也都站着不动,不敢吱声。
特警队开车到了,救护车也乌拉乌拉来了。特警穿着一身黑,都拿着冲锋枪,把被民警按住的苗立国围成个圈,剩下的苗家人也被控制住。救护车带上苗利民,带上哭晕的蔡文花,又带上疯魔了的苗立凤,乌拉乌拉的开走了。人群疏散了,民警和特警也放开苗立国,开车走了。下过雨的田野,散发着一股幽香,寂静的野地里只剩下他们苗家这三人。
苗立国瘫软在地上,哭的没了声响。苗德光也蹲在地上呜呜的哭,这回他再怎么都想不开了。苏凝香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拉起苗立国,又掺了蹲在地上的苗德光,架着两个男人吃力的往家里走。走到老庙前,苗立国瘫软着的身子一下挺起来,直直的朝那庙里走。苏凝香上去想拉住他,被他狠狠的一下甩到了地上。苏凝香坐到地上,觉得肚子一阵猛疼,一股热热的血从她两腿间流出来。苗德光大声喊着立国,他却像着了魔一样头也不回的往庙里走。
苗立国捡了一只干棒,走到庙里又踢又砸。苏凝香坐在地上,脸色煞白。苗德光呆立在一旁,不知道咋办。苗立国把庙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砸完又去踹那石头柱子。那柱子年月久了,被他猛地一踹就晃晃悠悠,接着一下子倒了下来,苗立国没躲开,石柱重重的砸到了他腿上,大梁也跟着晃了几下,还好没落下来。苗德光听见庙里哐当一声,忙跑进去,把立国拖了出来。苏凝香手撑着地,艰难的站起来,用虚弱的声音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救护车今夜第二次闪着红蓝的光,开进蔡庙。苗立国和苏凝香被抬上了车,那医生看了苗德光一眼,他竟木木的没有反应。救护车的门咣的一声关上了,把苗德光留在了车外,又闪着光走了。
苗德光见救护车走远了,木木的转了身,朝家里走。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救护车就拉走了他们家里五个人。他走回家,坐到炕上,把这五十年来的事儿想了一遍,越想就越不通,咋过了这一辈子,到现在又剩下他一个?取了个媳妇,有了仨孩子,可这都成了全村的笑话!他活了这七十多年,有谁把他当成过个人?他越想越觉得窝囊,越想越想不开。
天地都静静的,狗都不敢叫一声。雨后的天上挂着星星,草木得了雨水,猛地生长。苗德光在这夜,把自己挂在了老庙的门梁上,像别人挂在他家门上那个草人一样,在风里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