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这是她从懂事起听得最多的词。
跟她母亲一样,为什么不杀了她?
母亲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唯一的亲人就是妹妹,其他人与她无关。
十四岁时,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恐怖的梦。妹妹死掉了,她的头异常诡异,却又异常自然的离开了她的身子,冲着她笑……
那个梦持续了很久很久,一直徘徊着。她被梦境折磨的心力憔悴,每天看着妹妹纯洁的笑脸,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个恐怖的画面。
那不只是梦,你知道的!不知谁的声音,同她说话。如此坚定,让她情不自禁的要去相信它说的一切。
那不是梦,梦境不会如此清晰,梦境不会如此令她恐惧。
去吧,在族谱的末页,你会找到答案。那个声音再次传来,终于击垮她已经薄弱不堪的心墙。
族谱,族谱的末页。
她和妹妹一直以来都被视为族人的敌人,她不知为什么,但族人似乎都对他们充满仇恨。族长阿婆把他们安排在族落最边际的一个小屋子。
让他们两个人自己生活,吃不饱穿不暖,她每天只能去树林里摘些野果拿回来填肚子。阿婆三四天会给他们送一次饭,族人们根本把这当做禁区,连走近一步都觉得肮脏。
她们默默忍受。
族谱,她当然知道。那是族人祖先传下来最珍贵的一本书,那本书一直都被阿婆精心保管着,就连族中人都鲜少看过。
据说祖先曾经说过,族谱只能看到前49页,第五十页是万万不能翻开的。
梦还在延续,她终于决定去一探究竟。为了不再被梦魇折磨,为了拯救梦中那个可怜的妹妹,她决定将一切抛出在外。
那夜,她步伐轻盈,身型如鬼魅般灵敏。她不知为何,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拥有了这样的能力。当然,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圣女之血已经在这一刻苏醒。
穿过屋舍,她径直奔向阿婆的房子。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不停的浮现出各种各样的情景,谁会在这里出现,谁有可能发现她,族谱的准确位置,甚至连阿婆有没有睡觉她都看的一清二楚……
一切,如此不可思议。她却越发喜欢上这种奇妙的感觉……
多么美妙的感觉,她在这一刻,看到了下一秒会发生的所有事情。
不知不觉,她勾起嘴角,一步步靠近阿婆的房子。
族谱在阿婆的衣柜最下面。没有上锁,只是一块黄色布包裹着,上面用红色的液体密密麻麻的写着吸怪的字母。
她轻轻拆开,翻阅到最后一页。
那酷似她梦中的图样现于纸上……
那是一页妖怪的解说……那是……
昭火的手颤抖着,双眼一点点涣散。
拉拉看着她,嘴角一点点上扬,脖子上的痛觉越来越轻,那个圆滚滚的头从一开始狠狠咬住她的脖子,变成无力的挂在她的脖子上。
呵~~终于坚持不住了么?
“罗头鬼,东方人叫做飞头蛮,附身于尸体之上,无法自己俯身需要靠活人献血祭奠才能重生。重生的身体,每天夜里都需要到附近猎食活人献血,与普通鬼不同的是,罗头鬼只需将头离开身体便可。而且被罗头鬼附身的人类,可以说是真正的被复活……他们拥有自己的思想,动作。一切都和生前无异,但是……”
拉拉的声音顿了顿,她微微支住摇晃的身子,看着眼前的昭火,坚持用清晰的声音继续说下去。“但是,被他们附身的人,每当她进入沉睡,那颗脑袋就会肆意飞翔,无法猎捕鲜血的时候就会捕捉空中飞虫,当做一种食物。”
拉拉的声音越来越小,昭火终于禁不住颤抖,猛地跌坐在她身前,双眼无神的看着她脖子上的脑袋。心在流血……昭阳啊,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叫我怎么认得你?
终于,拉拉脖子上的那个圆团,再也无力支撑脑袋的重量,从她的脖子上滚下去,触目惊心的伤口让杜燕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昭火一阵慌张,伸出手接住那个圆滚滚的头,而在她的双手刚刚接到那个头的时候,原本已经闭上去的双眼,却在那一刻猛地睁开……
那竟然是血一般的鲜红色。
血肉模糊的脸让昭火眼泪一颗颗的掉,滴在她的脸上,那颗头动了动,似乎又被灌注了几分力量。
拉拉好像看到它的嘴角微微一扬,嗖的一下,窜上昭火的脖颈。
“圣女!”人群里有人尖叫出声,阿婆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拄着手中的拐棍沉声下令。“谁也不准靠近!”
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漆黑的眼里却异常的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她早已预料到,那弥漫着沧桑与智慧的眼却在此刻,一点点阖上……
“呵呵。”被它咬住脖颈的昭火,似乎没有半点痛苦之色,反而轻笑出声。她看着拉拉,双手拥抱着那颗头颅,声音平静的不像是临死前的最终遗言。
“你知道么……其实我在一年前,就能看到这一切了……四年前,我只能看到几个时辰之后的时,但是随着我越来越大,我发现我能看到的事情越来越久……然后……我在去年的这天,看到了妹妹身首异处的惨象,你知道我多么心痛么?我唯一的亲人……我怎么能让她就这样死去呢?”
“我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昭火的声音不大,却依然能听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凄凉和孤独……
“只要她活着,不论流多少血都可以么?”杜燕抱紧怀里逐渐冰冷的身躯,声音冷得仿佛是千年寒冰。
昭火的身子一颤,她缓缓低下头,贝齿咬紧下唇。另一只手却不停地抚摸着脖子上那个头颅的头发。许久……她声音颤抖的说道
“我不知道……只是昭阳她最近睡得越来越久,我害怕了,但就在这时……你们来了……”昭火说着,泪顺着眼角一点点滑落。“如果能有最后一个人代替昭阳被抓到,我就可以带着昭阳远走高飞……我看到了……看到了那个未来……”
“我明明看到了啊……”昭火一边说着,声音竟越发尖利起来,“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已经疯了。”阿婆站在灯火明亮的地方,看着不远处的他们,冷冷说道。
昭火尖利的叫声一点点安静下来,就在这时“嘎嘣”一声,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身子顿时瘫倒了下来。
她死了……
落头鬼,落头鬼若附身在一个纯洁之子的身上。它会听从召唤它的那个人的命令,每天只袭击一个人类。而且附身之人还会保持意识,清醒时如正常人无异。
但是,如果被附身之人被破坏了贞洁的话……
躯体会死亡,落头鬼也将肆意妄为。
如果落头鬼濒临死亡,它会坚持最后一口气,只为吸干召唤它的那个人的鲜血。
这也是召唤落头鬼的人的最终宿命。
拉拉是精灵族,正因为她是精灵族,所以她的血和人类不同,如果人血对飞头蛮来说是食粮的话,那么拉拉的血对飞头蛮来说就是剧毒。
她血液中的魔法元素会随着血液一同进入飞头蛮体内,以致重创。
“呵……愚蠢的人。”拉拉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精灵族的水晶夹干涸……那相当于精灵的生命之泉也跟着干枯。拉拉明明知道她所作的一切是多么的危险,但是,她选择了这么做。
不知为何,她舍不得丢下杜燕,那个总是被她欺负的男子。明明脾气好的可以,却总是被她气得跳脚。而到最危险的时候,也会第一个想着让她逃跑的人……
她活了这么久,除了自己以外。她何曾如此替其他人想过?父皇和母后从未关注过她,她自然而然的自娱自乐,用他们给予的尊贵身份在巫女学校孤独成长。
孤独之路如此难熬,她依然学会了微笑,学会了用恶作剧掩盖真实的自己。即使会被其他人讨厌,那又如何?
但是,杜燕并没有讨厌她。她那样欺负他,赖着他。在最危险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她。
每次想到这,她就禁不住甜甜的笑。心里满满的,暖暖的,那种感觉似乎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剩下……那个人的身影……
杜燕抱着拉拉的身子,从地上站起来。怀里的身子一点点冰冷,他看到她脸上的最后一丝血红也褪去,变得冰冷。
怎么办,怎么办?他慌了,他没有精灵的魔法,更没有起死回生的医术。此刻的他唯有紧紧抱住她,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哪怕只有一点点……
心一点点抽搐,她的身影充斥在大脑里的每一个角落。笑着的,生气的,邪恶的,搞笑的……
每一张脸,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为什么会记得如此清楚?他不知道,也许在那个瞬间,他就不知不觉将她的身影深深嵌入了自己的心里,脑里,血液里。
喜欢上她了吗?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恶寒的打自己一拳。竟然喜欢上一个恶魔一样的巫女,他不想活了么?
但是,现在,看着她宛如沉睡的孩童,一动不动的躺在她的怀里。身体感受着她的温度一点点变得冰冷。
他慌了,怕了。同样也看清了……他喜欢上她了。
他喜欢上了她这个恶魔一样的巫女,在她和他最危险的时候,她放弃自己的安全,选择留下来,只为不放心他的安全。
她很爱恶作剧的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甚至自作主张,绑架他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来冒险。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切似乎变成了唯一可以怀念她的珍贵记忆。
一切竟然是如此可笑……也如此可悲……
……
“拉拉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天而降……惊得杜燕浑身一颤。他猛地一抬头,刚好看到阎无赫抱着飞飞从远处的一棵大树顶端一点点接近他们。
阎无赫的轻功不凡,即使怀中抱着飞儿依然身轻如燕。
飞儿柳眉紧蹙,一脸焦急的看着他的方向。杜燕的心中顿时有了一线光芒,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
“飞飞……拉拉她……”
阎无赫抱着飞儿刚落地,杜燕就迫不及待的跑到飞飞面前,甚至连他往日最敬佩的阎叔叔都忘记了打招呼。
飞儿没有回话,一脸惊讶的看着拉拉脖颈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缓了半天,才缓过神,伸手放在拉拉的额头。
顿时,冰冷的触觉让她身子猛地颤了一下,赶忙拿起垂在拉拉胸前水晶夹查看。
“天啊……她竟然一滴都没剩!”飞儿惊呼道。她还是个巫女,难道忘记了治疗水对他们精灵的重要性了么?
“那个有什么关系么?”杜燕一脸不解的看着飞儿,抱着拉拉的手一点也没放松。
“水晶夹里面的治疗水是精灵的生命源泉,一旦干枯,精灵的生命也会走到终点。”阎无赦站在一旁,难掩一脸风尘疲惫,声音也略微嘶哑。
而此时,飞儿正摘下自己的水晶夹,催动魔法,将自己的治疗水过渡给拉拉一半。
阎无赦的话让杜燕的心猛地一沉,他顿时沉默了下来。看着飞儿的动作,双手一动也不敢动。
原来那个水晶夹对她这么重要……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她差点就死掉了……
如果不是飞飞和阎叔叔赶过来,她恐怕就……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飞儿将那淡蓝色的液体一点点从她的水晶夹过渡到拉拉那已经干涸的水晶夹中,拉拉的体温也随之一点点回升。
他的心渐渐平缓下来……
无论如何,太好了,她还活着。
飞儿将治疗水过渡给拉拉之后,拉拉就没什么大碍,他们向在原地余惊未了的村民们借了间屋子。飞儿在里面给拉拉疗伤,杜燕和阎无赦站在院子里。
“阎叔叔,你们怎么会到这来?”杜燕虽然在同阎无赦说话,但他的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里屋的门。
阎无赦暗自笑了笑,回答道:“是飞儿突然来找我,说拉拉有危险,让我带她来着。恐怕是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联系吧。”
说实话,在看到飞儿那么紧张的表情时,他还以为什么事能让她那么着急。
不过总算赶上了……
“恩。”
杜燕答了一声,没有再说其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里屋的门板,满眼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