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初,已然过了下农村的大浪潮,城市更是在改革开放后日新月异,相比农村的僻壤,城市的繁华让人眼花缭乱,跟农村艰辛劳作相比,城市是悠然的,这天壤之别,是城市扩建的缩影,更是一段故事的开始。
男丁,是一个家庭的支柱,更是传宗接代的舵手,相比农村的封建残留,城市人也未褪去重男轻女的面纱,随着一声婴儿啼哭,主妇撕心裂肺后便低语“是男孩还是女孩?”如若是男孩,这怀胎十月到临盆,都是值得的,至少这个家庭有了希望和生活的奔头。“恭喜,是个女孩”,话音未落,男人便叹气走了出去,汗珠此时凝固在主妇脸颊,布满血丝的眼球也被遮住了,两侧不断涌出了泪,接下来又是一段时间的指责和公婆背后的议论,瘫在床上的她失了声,内心不断祈祷时间过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主妇叫秋岚,嫁到林家有几年光阴,丈夫林栋是她同事,刚刚出生的婴儿是他们的第三个女儿了,在古板的公婆观念里,这是要“断后”的节奏,林栋也没了主见,不停的抽着烟,因为二女儿被计划生育罚了钱,冒险想再拼个儿子,结果未能如愿,眼下只怕三女儿也难逃重罚,一家人便商量计策该如何应对。
卧室里的秋岚不敢吭声,看着床上熟睡的两个孩子和怀里的三女儿,多么美好的一刻,可为何就是高兴不起来呢。客厅里的沉闷僵持了一个上午,三个人对视而望,婆婆忍不住说了声“不行送一个”,公公似乎默允了,老夫妻对视了一眼,便眺在儿子身上,林栋长吐烟雾,站了起来撩了句“行,找人家吧”便出了门。
秋岚隔着门缝瞄了一眼,公婆似乎已有了下家,便收拾起来,也出了门。三女儿突然哭了起来,惹醒了姐妹俩也哭了起来,秋岚顿时不知所措,便抱起三个女儿哭了起来,她的痛,她的无奈,是女儿们无法理会的,似乎只有眼泪,只有这哭声,回荡在冰冷的卧室,久久不能消除。
接下来的夜晚,秋岚都不曾合眼,躺在身边的男人鼾声起伏,她摇了摇林栋的胳膊,男人醒了,“怎么了”,秋岚含糊问道“你,你们…打算送老几”,林栋不耐烦的说“你觉得呢”,主妇哽咽道“我谁都不想送”,林栋跳了起来,啸道“一个都不送?你要生个儿子,至于送人吗?啊,不争气的东西”,秋岚蜷缩在床角低下了头,林栋起身开了门,嚷道“必须送一个,自己看着办”,便甩门而去。
第二天,一家人吃过饭后,趁孩子们熟睡间隙,公公指了指婆婆说“你妈有话跟你俩说”,婆婆便放下碗筷,小两口也靠坐在沙发上,“你看啊,我和你爸这两天也打听了,老大好养活了,不能送人,老二也认人了,肯定没人家要,我们商量不行送老三吧,毕竟还小,和人家能亲上”话完,婆婆笑看着秋岚,秋岚有点不自在,似乎有话在嘴边,林栋便接了句“啥时候送?人家哪的?”,公公答道“等断了奶吧,人家是河西的,虽然在农村,但条件还可以”,林栋站起来回了句“行吧,不管哪儿,饿不死就行”,老两口连忙应答“好好好,就这么定了”,秋岚全程都是“摆设”,僵在沙发上没有挪动,看着走来走去的公婆,流下的泪又咽了回去。
时间过的真快,断奶的日子就要到了,婆婆推开儿子卧室门说道“你俩给娃收拾收拾,人家明天过来抱”,林栋应了句“知道了”,婆婆瞟了眼秋岚便出去了。秋岚看了看林栋低声说“能不能再缓两天”,林栋大嗓门道“缓什么啊,人家肯收,就赶紧送了,还等着养大呢啊”
秋岚也不敢再支声了,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三女儿,用脸蹭着她的额头。
“有人吗?”,门外传来了口音略重的男声,婆婆连忙打开门“是你们啊”,夫妻俩笑合“是啊,姨儿,过来接娃”,进家门前,俩人跺了跺脚,拍了拍身上,尽管雪落了,但尘土也扬满了楼道。男的扛起麻袋,女的扶着便进了门,“来就来,这是干嘛”公公问道,“叔儿,都是俺们村里的特产和应季菜,拿来让你们尝尝”女的咧嘴回答。“快放下吧,快放下吧”婆婆笑着说。几个人一番攀谈后,“叔儿,娃在哪儿呢?不行,俺们就出发啊,怕一会儿雪下大喽”男的急忙问道。
婆婆快步走到儿子卧室前“好了没,人家走啊”,林栋打开门,秋岚把女儿抱了出来,打量着眼前的夫妻,褶子已经印满了他们的笑脸,四双粗糙的手不知所措,自上而下的行头似乎是特意打扮,但略有格格不入。“大妹子,把娃交给俺们,你就放心吧”女的边说边用手接主妇怀中的孩子,秋岚含泪最后亲吻了女儿的额头,便递了过去,转身就回了卧室。此时男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便塞到林栋手里说到“一点意思,你们收下吧,今后娃就跟你们没关系了,俺们会尽心照顾的”,老夫妻连忙附和“行行行,你们赶快走吧,路上慢点”。
林栋便去开门,秋岚连忙从卧室出来,喊道“把钱还给人家”,几个人站在原地静止了,都注视着她,“把钱还给人家,不然不送人了”秋岚又喊了声,公婆快步过来询问“怎么啦,不是说的好好的嘛”,“孩子可以送,但钱不能收”主妇哭道,“大妹子,这怎么能行啊,都是老规矩”男的尴尬说道。“钱你们拿回去,对孩子好点”秋岚回答,公婆向儿子使了眼色,林栋便把布袋给了男的。“好啦好啦,赶紧走吧,雪下大了,路滑”公公边推边说,俩人抱着孩子匆忙下了楼,一家人长舒一口气。
秋岚跑进了卧室,隔着窗户,望着夫妻远去的背影,逐渐模糊了视线,遮盖她的不是雪花,而是泪,是不舍,是悲切,她忍不住打开窗户,大喊“孩子,妈妈爱你”,撕裂的声音在冰天雪地冻结,不时有邻里探望,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秋岚,她也未料到这一离别,竟是她一生的难隐之痛,如梦随行,酿下苦果。
夫妻俩步行坐上了回村的车,汽车碾压雪的吱吱声吵醒了孩子,哭声在车厢里格外嘹亮,四座都打探着夫妻俩,女的连忙用娴熟的手法哄了起来,男的也不时扮鬼脸逗眼前的娃开心。下车了,鹅毛大雪漫天飞舞,怕娃冻着,男的脱下大衣披在女的身上,女的也解开大衣,把娃裹在怀里,进了家门,男的叫许旺,女的**芬,他们住在城郊的河西村,家里已经有三个儿子,如今再添一女,凑个好字,三个小子团团围在炕前,“爹,这是谁呀?”一个人问,其他人也吆喝起来。“小点声”许旺边拍雪边说“这是你们妹子,以后你们兄弟仨要好好疼她”,孩子们有些疑惑,春芬连忙接道“听到没?也不应声”,“听到了,娘,她是俺们妹子,俺们要好好疼她”三个参差不齐的声音合在一个调儿上,一家人都笑了,女娃也乐了。
“他爹,女娃还没名儿呢”春芬抬头问道,许旺看了看窗外回了句“叫雪儿吧”
,“哦,哦,哦,俺妹子有名字喽,叫雪儿”三个小子唤了起来,“不行,东沟那家女子也叫雪儿,不行加个小字吧,小雪,怎么样?”春芬赶忙说道,“行,依你”许旺随了句。
就这样,在这个白雪皑皑的冬季,小雪从呱呱坠地的城市,来到城西的农村,诸如此类的家庭太多太多,像小雪这样的女婴也太多太多,小雪是幸运的,虽然被遗弃,但是她却拥有了三个哥哥,重新又拥有了一个家庭,但是人生漫漫路,看似幸运的开始,却注定布满坎坷。
她没有选择的权利,她只能接受,或许她本该属于城市,但是她还是来到了农村,相比寡情的城市人,农村的父母是朴实的,也许她还小,发生的一幕幕都会被啼哭忘却,但她却记住了,犹如一场梦,无数次出现在她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