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没兴趣见那些不相干的人,直接让院子里的杂役出面,将来求见的人都打发走。
那杂役过去吩咐了,回来时却道:“想要求见您的人大部分都离开了,但东苑的袁双姑娘却在跪在了门口,执意要见您。属下瞧着她的意思,似乎您不出面,她就不打算起身离开了。”
江蓠微微蹙眉,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如此,就让她进来吧!”
传话的杂役领命而去,自去将袁双带过来。一直守在凤梓暄书房里的那只白狮子慢慢踱着步,走到了江蓠身边,雪白的尾巴用力甩了甩,给了江蓠一个高冷的眼神。
江蓠笑笑,随即就见到了随着杂役走过来的袁双。
许久不见,这姑娘憔悴了好多,整个人瘦得仿佛秋天的竹子,在风里一摇一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折成两段。瞧见江蓠的时候,她的眼神很是复杂,里面有点儿惊喜,但也不只惊喜。
她在江蓠身前三步处站定,勉强笑了笑,欠身道:“篱姐姐,你总算回来了,过去那段日子,你去哪里了?我听说,你一直都在大荒城,是吗?”
江蓠自是明白,这姑娘的话里的意思,肯定不只是关心她在过去的日子里过得怎么样,点了点头,问:“你来见我,可是为了袁家人?”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袁双眼眶一红,点了点头:“不错,袁家虽然没怎么在乎过我这个女儿,可我的身上,毕竟还流淌着袁家的血。篱姐姐,你可知道,袁家人现在怎么样了吗?
我想回袁家看一看,可城主府里的管家,一直没点头答应。”
随后又苦涩地笑了笑,说道:“现在,我别说回大荒城了,就连走出城主府,城主府的侍卫都不肯放行。我听下人说,袁家现在已经不存在了,袁家的族人,也死伤大半了。”
江蓠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事情,都是城主在处理,我从来不曾过问。你若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去问城主吧!”
事实上,她着实不关心袁家会怎么样。现在,应该有一批袁氏的族人,被扣在北苑之中吧?凤梓暄之前似乎去了那里,现在应该也有个结果了。
听了江蓠的话,袁双眼底浮现出一丝幽恨之色:“篱姐姐,我这般轻贱如尘的身份,哪里能见到城主大人呢?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城主大人似乎始终都不曾薄待篱姐姐,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帮我通融一二?我知道,我的父亲和几个兄长都在咱们城主府的北苑里关着。
只是那里禁卫森严,我一个弱女子,根本就没办法靠近。可若是有你带路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说道救命之恩,江蓠的态度也温软了一些,点了点头:
“也好,如此,我便带你去北苑走一趟。但是,你这般身份,执意出现在北苑之中,少不得会引来旁人的猜忌。这贸然行事的后果,你想清楚了,将来只能自己承担。”
袁双大喜,点了点头,上前一步,道:“多谢篱姐姐,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为你引来麻烦的。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过去,你看可好?”
江蓠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如今已经是夕阳西沉,黄昏将至的时候了,她也没反对,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顿了顿,又告诫道:“袁家和千机城之间的纠葛,已经见分晓了,你若不笨,当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更好。”
她不清楚这个修真界对于败军之将的处置方式,但袁家人多,想来也不至于有斩草除根的事情。
若是在苍冥大陆,这样的情况,得了胜利的家族所要采取的手段,通常就是诛灭那些修士中的死硬分子,接收一批识时务的墙头草,至于那些普通人,还有婴孩仆役之流,多半就直接流放到凡俗界,让其做个永生永世的普通人了。
当然,若是遇上秉性凶残,或者有深仇大恨的家族,灭族绝嗣的事情也有人能做得出来。
但这种狠辣手段,肯定会招致正道宗门和修真世家的一致抨击。大部分情况下,修士们还是很讲究留有一线余地的。哪怕留下的一线余地,可能会在将来成为祸害到自己的原因。
然大部分情况下,留下一线余地,还是一种利人利己的做法。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家族将来会不会有衰败的一天。今日自己给旁人留下一线余地,将来旁人就会留给自己一线余地。
哪怕留下这一线余地的原因,不是出于好心,纯粹是为了经营家族名声。
再者,斩草除根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非常麻烦。
修真世界大多有数千甚至上万年的历史,起子嗣宗亲不知凡几,流落各地的血脉也有无数,其上的宗祖之中,或许还有飞升上界的长辈。
得胜之人或许能将一个家族斩草除根,却不可能把人家的血脉传承连根拔起,这样的情况下,有一个漏网之鱼,和有一群漏网之鱼的区别不太大,反倒是不如不担这个恶名。
万一那流落在外的族人日后的子嗣,能有飞升上界的机会,再在上界遇到了自己飞升上去的后裔,岂不又是一桩大麻烦?
但在这大荒修真界,修士似乎有志一同的,把“飞升”这种可能忽视了。这个世界毕竟已经好几万年不曾出现过飞升这回事儿,修士们也习惯了追求现世安稳,享受世俗权利。
如此,江蓠倒是说不清,袁家那些族人们究竟下场如何了。
这会儿既然答应了袁双,江蓠便出了主院,寻了个在院子里做事的杂役带路,向着北苑而去。袁双紧紧跟在江蓠一步之后,瞧着江蓠的背影,眼中一片挣扎之色。
她求到江蓠面前来,当然不只是想要见一见袁家的亲人。
事实上,早就埋伏在城主府的袁家细作在暗地里给她通风报信了,希望她能在外援手,把袁家被困的那些族人救出来。
可惜,这城主府里的人不怎么信任她,袁双不管走到哪里,身后都有人跟着,根本就没有自由行动的机会。袁双也明白这些,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心思,暗暗寻找下手的机会。
直到听说江蓠回来了,她才窥见了一线曙光。
虽然她也觉得万分好奇,不知道和袁家有点儿关系的江蓠,究竟是怎么若无其事的置身之外,还好好坐在了城主夫人的位置上,看起来似乎还恨得城主看重的。
不管其中原因如何,袁双都晓得,这是个好机会。
城主府占地面积很广,大约有数千亩之地,主院和北苑之间的距离很长,中间隔了好些人烟稀少的林子和苗圃。
当穿过一个花园,走进一片杏树林子时,袁双眼见周围没了其他人,看起来也没有严阵以待的护卫,目光暗了暗,咬了咬牙,藏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玉瓶。
这里面装着的是一种药粉,能让吸入药粉的人瞬间意识全无,任由自己摆布。袁家留在城主府的细作,悄悄把药粉塞给了自己,指望着她能迷晕看守,救出袁家人。
这般想着,她骤然加快了脚步,就连也呼吸也凌乱了很多,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崩了起来。
橘红色的阳光穿过密密匝匝的杏树枝丫,洒落在铺了一层黄叶的小径上,袁双心里头翻转过千般念头,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扬手,把玉瓶扔了出去。
在她的设想中,这玉瓶会被摔碎,里面放着的药粉会洒出来,瞬间布满两人身侧。她事先服过解药了,不会受这药粉的影响,而走在自己前面的江蓠,肯定会应声倒地。
然而,这抛出去的玉瓶却没有落地,也没有摔碎,里面的药粉自然没有洒出来,而是连着瓶子一起,到了江蓠的手里。
江蓠骤然转身,顺手把玉瓶收进了储物袋里,静静看向惊慌失措的袁双:“你到底想干什么?”
事实上,她走在前面的时候,神识可从来都不曾平静,自然晓得,这片林子看起来没有人烟,却也不是没有盯着自己的眼睛。只是那些护卫都藏在暗处,隐在林中幻阵里,不为人知。
而这袁双显然没有做这种事情的经验,那凌乱的心跳和呼吸,那节奏凌乱的脚步,也时不时泄露出来一缕慌乱气息,简直就差明晃晃在脸上写着“我心里有鬼”了。
江蓠纵然还顾念着那点儿救命之恩,可绝对不可能到了毫不设防的地步。破绽这么明显,她就算是想不注意都难。
袁双见她猛然转过身来,自知计划彻头彻尾失败了,膝盖一软,一下子就向后摔倒在了地上,慌乱道:“我……篱姐姐,我只是想救他们出来而已。你帮我这一把,可好?”
江蓠将那玉瓶取了出来,问:“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袁双期期艾艾道:“这是……是他们给我的迷药……只是会让人昏睡一会儿而已,不会伤害身体。我真的没想过伤害你,只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