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之中一片寂静,一时再无一人敢出声。
石龙见此,继续道:“你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古时天祝一族的神坛。当初的天祝一族,曾经在这里布置下了一个大阵,叫做九天镇魔大阵。”
这时候,江蓠身边的那个魔修以神识传音的方式,对江蓠道:“你可知道这天祝一族的底细和来历?”
谢婉君传音道:“不知!”
这时候,石龙继续说道:“为了布置这个大阵,天祝一族在这里埋藏了无数三界之中的宝贝,作为阵心,你们所见的这一枚冥灵之心,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我要你们把所有的阵心都找出来。当然,因为年岁久远了,那些当初的天才地宝,大部分都变成了凡物,一丝灵气都没有了。冥灵之心若非材料特殊,也不至于留到今天。”
这时候,黑衣魔修继续对江蓠传音道:“关于这天祝一族,我倒是听家中长辈说起过。天祝魔族是古魔神的一支,曾经开辟了修罗一界。
后来,这一族为了彻底消灭虫兽一族,将自己的血肉都献祭了出去,最终镇压了所有的虫兽遗族,换来了魔神界的安稳。只是因为某些禁忌,这些事情很少有人知道。”
江蓠传音道:“那么,这个九天镇魔阵,是不是镇压虫族遗族的大阵呢?我们破坏了阵心,会不会引来虫族的复活?”
魔修传音道:“当然不会。虫族遗族早就都被斩灭了,被封印起来的虫兽,其实只有一只。”
江蓠神识传音道:“哦?这个幸存者是什么人?”
魔修传音道:“那是那时虫兽一族的兽王,大家本是想将之斩灭的,但因为那兽王太过凶猛,为了避免无所谓的伤亡,最后只得镇压了事。”
江蓠继续传音道:“那兽王现在还活着吗?”
这时候,石龙停了一停,看了一下众修士的反应之后,缓缓说道:“等到大阵被彻底摧毁的时候,你们自是能见到本座。到时候,寻找到阵心数目最多的人,就是冥灵之心的主人。”
话落,有些魔修眼中闪过跃跃欲试的光芒,有些魔修则满眼都是怀疑。但碍于这石龙的神威,无人开口说话。
石龙停了一停,最后道:“唔,一百零七人,还差了一个人,得再送进来一个人才行。”
话落,就见一个黑影蓦然从半空里浮现出来,猛地砸到了地面上。
那是个黑斗篷,带着白色面具的男子。厚厚的面具上看不到表情,只有一片白色的木然。但不知道为何,江蓠就是觉得,这个人很熟悉,说不出的熟悉。
但是,她也能确定,此人绝对不是叶流云。叶流云究竟去哪里了,她完全不知道。
那黑衣人自行站起来后,就走到了江蓠的身边。那边,石龙身子晃了晃,周身蒙上了一层血雾。而后,那身体就消失了,彻底不见。
与此同时,周围的世界瞬间明亮了起来。江蓠此时才发现,这里哪里是一片旷野,分明就是一片废墟,还是一片在某种灾害下毁灭的城池。
一眼看去,但见淡黄色的薄雾随风飘动,入眼满是高树低草。但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很轻易地发现,那绿色的草木之下,是一堆堆瓦砾,还有无数死人的骨头。
也不知这里究竟有什么玄妙,那些骨头上没有一丝血迹,也没有一丝腐肉。就连骨头的颜色,都不是白色的,也不是红色的,而是一种灰败的颜色,就像是干枯了的树枝。
用灵息去感受,很快就能发现,那些骨头上没有一丝生气。
仿佛有什么可怖的存在,将骨头里的所有生气,悉数都吞噬了。使得这片似乎无边无际的废墟之中,纵然草木繁盛,却瞧不见半个活的动物和昆虫。
除了风声,再无旁的声音。
这时候,那个新来的魔修以神识传音道:“江蓠,还愣着做什么,随我来!”
江蓠一呆,忽然明白这个人为何看起来如此眼熟了。
“凤梓暄?”她急忙神识传音道:“你怎么这么一副打扮,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那戴着白面具的人果然是凤梓暄,他冷笑了一声,神识传音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十方魔域吗?难道没有发现,这地方瞧着如此眼熟吗?”
这时候,聚在一起的魔修很快就三五分作一群,各自散开,向着废墟深处而去。很快,只有江蓠、白面具魔修,还有之前和江蓠神识传音的魔修留了下来。
江蓠仔细想了好一会儿,真的想不起这是什么地方,闷闷道:“我最近脑袋不好用,当真想不起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因为周围没有人了,她便没有传音,而是直接问了出来。
这时候,那个黑斗篷魔修也看向白面具魔修,问道:“阁下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凤梓暄的回答是猛然出手,一团红莲火猛地飘了出来,瞬间将黑斗篷魔修烧成了焦炭。
好凶残!
一段时日没见,掌门大人的脾气似乎差了许多。
他也没看江蓠,直接道:“青城的下场,你莫非都忘记了?”
江蓠瞬间明白了:“这里就是被你化作黄泉鬼蜮的青城?难道这里的灵力如此……如此古怪。”
有点儿像魔灵力,但又和魔灵力有所区别,同时绝对不是仙灵力。
莫非这就是鬼气?
凤梓暄淡淡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当初布阵的时候,我在这里留下了一缕元神,监视被镇压的睚眦的变化。你都到了这里,我想要不知道都很困难。”
江蓠幽幽道:“那方才九天镇魔大阵,还有所谓的天祝一族,究竟是真是假?”
凤梓暄道:“睚眦的元神极其擅长幻化,骗骗你们这些结婴的小辈有什么难的?”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至于天祝和虫族的事情,那倒是都是真的,只是这和青城,还有你们所在的这个地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江蓠想了想,说道:“可是,我分明是去了天机谷秘境。怎么会一头撞击这里呢?魔灵界和仙灵界可是根本不接壤。”
凤梓暄道:“这还不简单?魔门之中,有人潜入了天机谷秘境,在天机谷秘境中做了手脚。楚星璇不久前不是去了天机谷秘境吗?这种事情她做得出来。”
原来又被楚星璇摆了一道。
江蓠讪讪道:“楚星璇不是已经重伤在身了吗?她先前还和楚夫人大打了一架,损失了一个身外化身,如何还有余力布置这些?”
凤梓暄道:“谁知道她究竟去了魔门几次,又都是什么时候去的?这青城变成如此模样,也有数年了。这期间,她又足够的时间,来做这些布置。”
果然是变笨了,脑袋不好用了。江蓠暗暗懊恼,道:“她的目的,应该是让我们破坏大阵,放出被镇压的凶兽,是吗?可是,魔修为何能在黄泉鬼蜮行动自如呢?”
不是说凡是活人,只有沾染到黄泉鬼气,就会折损寿元,甚至生机尽失呢?
凤梓暄道:“你以为那些魔修走进来后,还有机会活着离开?大阵本身就在汲取他们的生命精元,只是被那睚眦用了障眼法,遮掩了他们的感知。他们感觉不到,并不代表不曾发生!”
江蓠心里一跳,忍不住想,自己不会也正在经历这种事情吧?可是,她分明半点儿感觉都没有。
仿佛看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凤梓暄道:“你自然不会有此困扰。当初,你本身就是这大阵的一部分,算是大阵的同类,它如何会汲取你的生机?”
江蓠讪讪笑了笑,说道:“是晚辈孤陋寡闻了,一时没有想到这些。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那些闯入此地的魔修,要放任不管吗?”
凤梓暄自行摘下了面具,说道:“他们既然进来了,就不可能走出去。不用担心,虽说这里面有几个阵法好手,但本座布下的阵法,哪里是这般好破解的?”
江蓠又道:“那冥灵之心呢?难道也是假的不成?”
凤梓暄抬手,摘去了他的面具,淡淡看着她,说道:“你还惦记着那东西做什么?冥灵之心只对魔修有用,不管它如何珍贵,反正你根本就用不上。”
江蓠莫名地有点儿心虚,解释道:“我当初进入天机谷秘境,就是冲着冥灵之心去的,做事总得有始有终吧?”
凤梓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可这笑容莫名地让江蓠觉得……可怕。她有种感觉,自己的一切小心思在他面前,就像是太阳下的露水,什么都藏不住。
凤梓暄说道:“冥灵之心,本身就是黄泉鬼蜮孕育出来的宝物。青城已经化作黄泉鬼蜮数年之久了,生出一枚冥灵之心来再正常不过。
不过,这冥灵之心和天机谷秘境中的那一个,虽然功效相同,但根本不是一回事。”
江蓠点了点头,又道:“听说楚夫人就是魔门门主,你当初是把我送到魔门门主那里去了吗?”
凤梓暄点了点头,说道:“论神魂之术上的造诣,她当得起修真界的第一人。不过,谁告诉你她是魔门门主来着?是她的弟子韩笑,还是叶流云?”
江蓠一噎,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了:“是楚星璇?”
凤梓暄的目光顿时沉了下来:“你单独见过她了?”
江蓠点了点头,说道:“是!很奇怪,她只是和我说了一些话,然后就走了。”她本能地觉得,关于天魔真气的事情,还是不要提的好。
凤梓暄淡淡点了点头,道:“她既然不曾对你出手,那定然是说了不少挑拨离间的话,想要你反水,转过头来对付我吧?”
楚星璇的德性,他还是都明白的,绝对没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一面。
江蓠点了点头,故意移开了话题,说道:“那些进入这个大阵的魔修,也是楚夫人的门下,我们就这么将那些人都留下,是不是……有点儿忘恩负义?”
凤梓暄冷冷道:“用不着关心这些人,他们进了天机谷秘境的那一刻,就几乎不可能活着回去。楚夫人也不会在乎这些人的死活。本座倒是想知道,楚星璇都和你说了什么。”
她能把情劫的事情和盘托出吗?江蓠忍不住想。
肯定是不能的,她怕实话实说了之后,自己就没有机会活着离开这个大阵了。
沉吟了一会儿,江蓠道:“她说起了上一任掌门真人和她之间的往事,就是他们怎么从师徒变成……变成最亲密的人的。”
她不想提起的事情,凤梓暄却偏偏主动提起了:“那么,她一定和你提起过情劫的事情了吧?”
江蓠身子一僵,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说道:“是!不过,晚辈不能肯定,这事儿究竟是不是真的。而且,楚星璇说,这情劫之事,是您告诉她的。除此之外,他根本没有真凭实据。”
要么这事儿是真的,要么这事儿就是凤梓暄故意骗楚星璇的。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江蓠想,凤梓暄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原因无他,若是他承认了,在前一种情况下,他就别想和她有什么以后了;倘若是第二种情况,本来就是假的,这会儿肯定不能变成真的,凤梓暄更不可能承认。
凤梓暄低头瞧着江蓠,声音听不出喜怒来,冷冷淡淡道:“江蓠,你以为,这事儿是真是假?”
江蓠尽可能真诚地说道:“当然是假的。晚辈从未听说过,居然有什么种族,在飞升前就得渡情劫。按理来说,这种心魔劫不是应该在结丹期就要渡过吗?”
顿了顿,又道:“再者,咱们修仙界的情劫,和凡俗界的情劫,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所谓情劫,情之一字,指的不只是儿女情长,还有同道、同族、同血缘之情。如此想来,这情劫,其实就是心魔劫。有所在乎,就有所执念,进而就有情劫心劫。”
“总算还没把所剩不多的脑子都丢光了!”凤梓暄负手道:“你去外面等着我,我得先加固一下阵法!”
话落,江蓠就觉得身子一轻,面前一片银光流转。
站稳时,却是已经站到了一片坡地上。从这里向下看去,青城就在山脚下。那是一片浩浩无边的黄色雾海,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红色的,或者是黑色的光芒。
江蓠忽然觉得心有点儿怅惘,有点儿空落,似乎还有点儿忐忑。可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产生这些复杂情绪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离开得太过匆忙,以至于有点儿不适应吧?她还想去向楚夫人,还有叶流云道一声谢,毕竟他们也算是照顾了她这么长时间。
嗯,她还想见一见君羽。方才怎么就忘了向凤梓暄问一问,君羽如今的情况如何了呢?
其实如此纠结的原因,还是因为她还未准备好,就突然面对凤梓暄了吧?这种无所适从的感觉,真是让人一语难尽啊!
这时候,山下的黄色雾海开始翻涌。时不时有血光从雾海中闪耀,仿佛开在雾海上大片大片的彼岸花。
江蓠索性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翻腾的雾海上,捉摸着每一个变化的目的所在,漫无边际地捉摸着这变幻万千的大阵。
但这种高度的阵法,显然是超过了她的理解能力。她的脑袋里似乎有无数个纠结的线头,不管怎么缠绕,都没有办法把这些线头一个个分开。
不知什么时候,下方的黄色雾海平静了下来。一片红云从雾海里飘出,落地时,红云消失了,从中走出凤梓暄的身影来。
江蓠此时方才发现,凤梓暄今日穿的是一身红色的衣裳。那大红的颜色,没有一丝杂色,比之以往一尘不染的白衣,莫名多了种邪肆的风采。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江蓠匆匆调整了一番心情,迎上前去,问道:“都解决了?啊,我只是担心,并非不相信掌门真人的能力。”
她有点儿懊恼地想,这言不由衷的毛病,也不知是合适染上的,还是尽早改了好。
君羽点了点头,说道:“大阵已经无事了,想来能消停一阵子。以防万一,我们还得在附近停留一阵子。”话落,他便向着青城西南的一个小村落走去。
江蓠忙跟了上去,有心想问一问太玄门和妖兽如今的情况,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低头沉默着,偶尔抬眼去看周围的风景。
幸好凤梓暄主动提起了,说道:“兽潮已经开始溃散了,宗门如今就是去各个人类聚居的地方清理战场,诛灭滞留在城池之中的妖兽。原来出征的弟子,也大半都回了宗门。”
江蓠笑了笑,道:“这么说,这场战事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了?”
凤梓暄点了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你师尊如今在北边整理局面,短时间之内,无暇来这里见你。但一个月后,他便会回到宗门之中。到时候,你自可以在宗门中见到他。”
江蓠点了点头,忽然有种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的感觉。
转眼间,两人已经到了村落前。
这是一座被大山整个的包围住的山村,江蓠放出神识,向着周围打探而去,居然没有发现一丝修士的灵息。这整整一个村子的人,居然都是普通人。
她和凤梓暄先是走到村头,这里有一条溪流,一群年轻的女孩子正在河边洗衣裳。瞧见了他们两个外人走进来,悄悄抬眼瞄了几下,就匆匆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江蓠想,这绝对不是被她吓到的,肯定是前面的凤梓暄模样太慑人了。
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村子里的唯一一座庙堂中。一个穿着灰布衣裳,拄着拐杖的老者正在左右张望,瞧见他们过去了,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匆匆迎了上去。
走到近前,他俯身便拜,倒:“两位就是仙门里的大仙吧?小可是这里的村长李贵,给神仙老爷磕头了!”
他的腰还未弯下去,就被一股灵力扶了起来,就势站直了身子,方才说道:“两位仙长,小老儿已经在家中备好酒菜了,咱们回去说可好?”
凤梓暄淡淡道:“不必如此,李村长只当我们都是过路的寻常人就是了,不必仙长来仙长去的。我们去这庙里说吧!”
李贵连连点头,一边向里走,一边说道:“不知公子和姑娘怎么称呼?”
凤梓暄道:“在下姓宣,身后的女孩子姓君。数日之前,你曾向路过此地的修士投书,但书信里写的太模糊了,怕是有什么遗漏之处,此时,还请仔细说一遍事情的经过。”
这座寺庙整治得颇为干净,后院就有收拾好的僧房,但一个僧人都没有。几人便进了一间僧房,在房间里落座。
李贵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事儿还得从一年前说起。
那时候,我们李家村还不在这个地方,而是在北方数千里之遥的地方。因为糟了灾,也就是一群妖兽,全村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向南逃命。
后来,我们逃到了这里,发现这里没有妖兽,还有现成的房屋和田地,就在这里落脚,将这个村子变成了现在的李家村。”
江蓠此时问道:“这个村子靠近变成废墟的青城,风水似乎不大好吧?”
靠近黄泉鬼蜮的地方,能有什么好风水呢?只怕一年到头都是凉飕飕的,时不时就有丝丝缕缕的鬼气飘来,将炎炎酷暑变作凉爽深秋。
李贵摇了摇头,说道:“那时候,我们就像找一个能住下,又有的吃的地方。哪里有心思去琢磨什么风水啊!不过,我们刚来的时候,这个村子里的确有一具尸骨。
那尸骨就在小河里摆着,已经只剩下了骷髅,半点儿血肉都没有了。我们也瞧不出那骷髅究竟是什么来历,便合力将之安葬了,葬在了这村子后面的山上。
而后,大家见村落里什么都有,甚至连现成的粮食、柴火、被褥等都一应俱全,就在这里安顿了下来。村民们随意占了山村的屋子,将屋子里的东西都据为己有,形成了这个李家村。
可是,大家伙才安定了一个月,怪事就开始发生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贵脸上露出了恐怖之色,说道:“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这个村子里开始死人了。一开始是村里的一个媳妇,她原本很是康健,一点儿病痛都没有,可突然就死了。
唉,她死在了自己的床上,一双眼睛变成了血洞,整张脸都扭曲了,身体的主要骨头也都变成了粉末,真是……好生凄惨!
发现这事儿的是她的女儿,那可怜孩子才十三岁,当时直接吓晕过去了,昏睡了好长时间,才清醒过来。那时候,大家伙儿都以为那媳妇是被歹人,或者某种妖兽害死的。
可是,小老儿带着整个村子的壮年男子,将整个李家村都前前后后地搜遍了,根本就没有找到任何妖兽,或者歹人。于是,大家一致认为,那媳妇应该是被鬼魅害死的。
就是我们进村的时候,发现的那具骷髅,那骷髅的怨魂,回来复仇了。可是,那人根本不是我们害死的,为何要寻我们报仇呢?
我们更没有想到,这才只是一个开始。就在三天后,村子另外一头,有一户人家的媳妇也死了。死状和前头那个人一模一样,好生凄惨。
从那之后,大伙儿一致认为,肯定是有鬼魅在李家村作祟。村里人重新整理了这一座寺庙,添上香火,想要把那作乱的鬼魅请走。
同时,也有些在心眼活络的,去外面找了修士回来,辟邪驱鬼。”
凤梓暄问道:“你们请了什么修士出面?”
李贵道:“我们请了一位游方道人,姓方,叫方君实。那道人会飞,就是脚踩在飞剑上,在天上飞。他一进来,就说我们这个村子里有邪气,还有妖邪作乱。”
江蓠想,这不是废话吗?村子不远处就是黄泉鬼蜮,鬼气来回飘荡,本身就很容易滋养出某些怨鬼厉魂出来。
这种怨鬼厉魂,说穿了,就是一些不肯散却意识,重归黄泉的执念而已。一般来说,寻常练气期修士就能对付。凤梓暄打算在这里留上几日,难不成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
俗务缠身的凤掌门,几时如此清闲了?难道这件事情里,其实还另有玄机?
却听李贵接着说道:“当天夜里,那位方道人就开始替村子驱鬼。他事先告诉我们,夜间家家户户都得紧闭门窗,不能外出。因此,也就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驱邪的了。
我们只知道,当天夜里,整个村子一片鬼哭狼嚎,声音十分可怖。第二天早晨,村民们战战兢兢出了家门,也不知那鬼究竟有没有驱走,只知道村头的大柳树下,多了一具尸身。
那具尸身正是方道人,他的脑袋被砸烂了,下半截身子变成了焦炭,中间半截身子则满是鲜血。而整个村子的露面上,布满了坑坑洼洼,像是被什么厉害武器砸出来的一般。
大家伙虽然伤心方道人的身故,还是将之好生安葬起来了,同时诚心诚意去这座庙中添香火,日夜祈祷,希望那恶鬼远离李家村。”
江蓠这时候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李家村的人难道就没想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不如迁走吗?”
李贵道:“迁走一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
不说那漫山遍野的妖兽了,到了别的地方,究竟能不能置办田地,休整房屋都不一定呢。再说了,乡亲们逃难逃得久了,真的不想再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仅仅是因为如此吗?
江蓠问道:“这么说,这李家村的百姓,一户迁走的都没有,全都留了下来?”
李贵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大家过了许多年的苦日子,如今谁也不想再背井离乡了。就在方道人死去的七天后,同样的惨事,又发生了。
这一次,出事的是村里一户人家新娶过门的媳妇,死状和前面两桩一模一样。再之后,村子里倒是太平了整整七个月,才出现第四个死人。但这一次,死的却是男子了。
再之后,每隔一个月,也就是每一个满月之夜,村子里都有人死去。每个人的死状,都和第一个人一模一样。直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个人,莫名其妙没了性命。
半个月前,村民又从外面请来了一位游方道人,那人姓沈,来我们村子里看了一眼后,说这事儿他管不了,得去请他的师长过来处理。这不,今日,小老儿就等来了二位。
不知二位仙长在来这里的时候,可瞧见了什么端倪?”
江蓠是一点儿端倪都没有看出来,整个村子都阴森森的,但这种阴森森的感觉却是由黄泉鬼蜮引起的,很难说究竟有没有古怪。
凤梓暄道:“眼下还没有,白日阳气重,怕是很难看出来什么,还是等夜里看看再说。”
李贵叹了一口气,道:“今夜又是满月之夜,两位务必小心。”
凤梓暄淡淡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暂且住在这里,这里情况究竟如何,还是要等到夜里,看过再说。”
李贵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又要让人送食水来。凤梓暄谢绝了这个村长,便让村长回去听消息,却是和江蓠单独留了下来。
江蓠觉得这事儿有点儿玩笑,问道:“掌门真人,您真的要留下来抓鬼?这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凤梓暄道:“那村长不是说了,有个筑基期修士都折在村子里了吗?可见这地方就算是有鬼,也不是小鬼!再说了,这附近的灵脉我清楚,这事儿没有如此简单。”
江蓠想了想,说道:“晚辈离开太玄门日久,想回宗门去看一看。这里的事情,晚辈应该帮不上忙吧?”
她想,自己还是先回门派去,清静一段日子为好。
凤梓暄不悦地说道:“本座命人做的事情,几时许你这般挑拣了?要你留下来,自然就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好吧,修为高的总是有理的。江蓠赔了个笑脸,道:“如此,晚辈恭候掌门真人的吩咐!”
凤梓暄站起了身,看向窗外的袅袅炊烟,问道:“在魔门的时候,你的日子过得如何?我本没想送你过去,只是那时候,已经根本没有第二个办法了。”
江蓠觉得,自己似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点儿歉意来,笑了笑,说道:“掌门真人不是派人过去探望过了吗?过得还好啊!楚夫人心地不错,特意指点过晚辈的阵术了。”
凤梓暄扯了扯嘴角,说道:“你是说韩笑?她传书与我,说楚夫人日日都在劝你改换门庭,还送了叶流云过去,引诱你背弃太玄门。”
其实,韩笑在书信中说得更为露骨,直接点明了,楚夫人虽然没有逼迫江蓠,却安排了人挖墙脚,其中的主力就是这个叶流云。
江蓠一点儿都不想在凤梓暄面前提起叶流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晚辈记得,您在把九霄峰的嫡传心法赠给晚辈的时候,似乎做了个手脚,使得晚辈此生只能修炼这一种心法了,是吗?如此,改换门庭之说,不管晚辈愿意还是不愿意,似乎都没有其他的选择。”
凤梓暄转过了身子,瞧着她,低低道:“这些陈年旧账,你倒是都记得清楚。这一转眼间,便是十几年过去了!”
江蓠不大明白凤梓暄这话是什么意思,干巴巴地说道:“晚辈的记忆力一向不错。”
凤梓暄笑了笑,说道:“十几年过去,本座还是一成未变,你却是完全变了个模样。昔年孱弱的小姑娘,如今也已经完全长成了。”
他说话的时候,瞧着她已经现出玲珑之姿的身躯看去,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楚星璇和你说起的情劫之语,你应该是相信了,是不是?”
江蓠道:“她没有实证,江蓠不相信!”
凤梓暄忽然欺进一步,深深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既如此,为何如今对本座心存芥蒂了?以前,你可不会如此生分。嗯,也许是终于可以放心暴露本性了!”
他记得,以前的江蓠,对他可是一副无微不至,半点儿不设防,时时处处替他考虑的模样。她仿佛不知道,他究竟是个如何危险的人。
而今日的江蓠,看起来就有点儿陌生了。
不,也不能说陌生,只能说那原本藏在骨子里的锋芒,已经不再遮遮掩掩了。
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疏冷,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抱着一种不远不近姿态的淡然,悉数展露出来了。就像是一朵无害的白玫瑰上,忽然长出了扎手的细刺。
江蓠有点儿尴尬,说道:“晚辈……”
凤梓暄打断了她的话,道:“晚辈?”
江蓠深吸了一口气,干脆道:“江蓠已经筑基了,心境自是与过去有所不同。其实,对于修士来说,修为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心境和心性,不是吗?”
说穿了,原因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因为她原本无依无靠,除了凤梓暄,没有任何靠山。那时候,她表现得越无害忠诚,将“一边倒”策略贯彻得越好,就对自己越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