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江蓠把这话听在耳朵里,却是悚然一惊。
什么叫那些所谓的道修?
难道这位楚夫人,其实不是道修中人吗?
观她对白云山庄的厌恶,应该也不可能是邪修中人,那似乎就只剩下了魔修?
可是,魔门和道门不是一向不相往来吗?虽然不至于势同水火,但彼此间也是互相戒备。
楚夫人大概也发现了她的分神,不悦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难道本夫人说的不对?”
江蓠忙摇了摇头,说道:“并非是如此,晚辈只是觉得,阵法一道,真是博大精深。”
楚夫人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不过,归根结底,道统虽然有万千,却也逃不过万法归一这个铁律。领悟到了最精神处,终究是殊途同归。”
江蓠若有所思:“天之道,只有阴阳五行之道,没有仙魔之道。所谓仙魔修罗,皆是修士划分出来的修炼之道,或者说人之道,并不是天道。
然而修士修行,讲究的穷极本源,天人合一,并不是固守旧制,抱残守缺,而是包容万象,继而洗去尘心,脱凡入仙,是吗?”
所以,阈于正邪仙魔之分,固守人道中的某些执念:
比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比如“道不同,不相为谋”,甚至“强者为尊,弱者蝼蚁”……
这都会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修士领悟天心,超凡入圣。
楚夫人满意地笑了笑,赞叹道:“果然是好悟性,可惜被你那师尊君羽耽误了。这般好的资质,就该在本尊门下才是!”
江蓠想起自己在太玄门所学到的东西,笑了笑,说道:“师尊也曾教诲晚辈,不可媚尘心,不可从俗念,一切固守本心就好。”
她其实很庆幸,自己遇到两位大能,一个是君羽,一个是凤梓暄,这二人中不管是哪一个,都没有向她灌输过非黑即白,非善即恶的观念。
自然,也不曾用这样的条条框框约束过她。他们都希望她能明悟本心,坚持自我,而不是随波逐流,泯灭本心。
在修仙界门中,这一点其实很难得。
好些师尊或者前辈,自己便看不穿这些纷纭,甚至还用尊师重道,孝顺良善的规矩教条,给世间众生贴上固化的标签,顽固不通,闭门造车。
江蓠不由另外一个时空中,想起自己在天朝异世的所言所闻。那些从小被洗脑了普通人,生活在黑白二次元世界的普通人,不也是大多数都在黑或者白两者间择一而行,并且拼命看不起那些和自己“道不同”的同类吗?
有人满心满口的仁义道德,对世间人心的残忍贪婪视而不见,对苦难孤弱,********了的同类避而不谈,张口就是人心本善,下笔就是好人好报,所有被人世生生逼成了鬼的人都该死,所有被人间折磨得绝望和麻木的人都是渣滓,所有和自己不同道的人都是邪魔外道,魑魅魍魉。
也有人则彻底选择了黑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求私利无所顾忌,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上位,视不争者为愚,视有底线者为蠢,笑贫不笑娼,笑义不笑王。
对于异类的丑化和抵制,对于同类的赞誉和推崇,还有所谓多数人的****,少数人悲哀,在那个世界中,大约从来都不曾消失过。
以至于,那时候的她,常常有种行走在一幕幕滑稽剧之中,看尽了人间百态沉浮的错觉。
而今思来,却是没了当初的义愤填膺,或者冷笑不屑的感觉,只有一种“如此而已”的感觉,没了爱恨喜怒,只剩下对因果的一连串追溯。
这大概就是道心的提高吧?
这时候,只听楚夫人道:“他都是元婴期的修士了,若是连这一点都看不穿,那可就和赵东来成了一路货色了。罢了,不说他了,你随我来!”
说着话的时候,她转身向着远处的一座小桥走去。
江蓠随之跟了上去,心中却在猜测着楚夫人的身份。
对于仙门中人来说,,魔门中的一切都很神秘。但在大家的认知里,魔门的元婴期修士,似乎只有一位,便是魔门的门主。
当然,也不排除魔门中还有其他元婴期修士,或者是隐士大能的可能。
可如果这里真的是魔门,那眼前这位楚夫人,就只有两个可能了。要么是她曾经听说过的魔门门主,要么就是魔门的隐士高人。
不过,魔门那一位门主是姓夜的吧?不久前,自己师尊还斩灭了魔门的那一位少门主,重创了据说是门主私生子的轩辕墨。
这事儿应该瞒不了魔门门主。
江蓠惊悚地想,所以,眼前这人肯定不会是魔门中人,那就只可能是某一个隐士高人了。
沉思间,小径到了尽头,江蓠抬眼看去,只见这木桥还是木桥,上面没有任何出奇之处。而木桥的对面,则是一片五彩斑斓的花圃。
其中好些灵植,都生得比较奇特。江蓠迅速从自己的记忆中,搜罗出了好几种眼熟的种类,据她所知,这几种灵植可都有剧毒。
能把这许多有毒的灵植种在一起,还能种出这种欣欣向荣,而不是自相残杀,两败俱伤的场面,也算是一件让人惊叹的事情了。
楚夫人道:“事实上,我们这一门传承中的天人合一状态,并非是可遇不可求的,而是可以修炼出来的。”
什么叫我们“我们这一门传承”?江蓠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眼前这位楚夫人,是要把自己的传承倾囊相授吗?
楚夫人却没有理会她的小心思,继续说道:“这种修炼方式的关键,就在于锻炼自己的感知,增强你的身体对天地秩序,以及五行之象的共鸣。
也就是说,你要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感知,而非任何五行生克的推演,去感受天地间的一切。
比如眼前的花圃,其中共有一千零八种剧毒灵植,三百六十一种无害无毒的灵植。
从原则上来讲,这些剧毒灵植若是单独种植,都能使得方圆十几丈内寸草不生。
但是,凭着身体的感知,凭着修士的直觉,却是完全可以不必用任何演算推理,种出你面前这种相安无事,甚至还能彼此有利的局面。”
江蓠隐隐明白了,这大概就是楚夫人这门传承的修炼手段了。
不过,一个不下心,修士本身就会中毒吧?这种拿命来赌直觉的行为,真是……足够奇特。
楚夫人又道:“接下来一段日子,你需得将这片花圃中的所有灵植,都移栽到另外一片苗圃中。那一片苗圃中本身也有一些灵植,你不能动它们,要想办法把这些灵植都移栽到空位上。”
也就是说,不能照着面前的栽培方式照抄了。江蓠想。
楚夫人道:“等你能做好这件事的时候,就算算是初初入门了。”
江蓠想了想,问道:“夫人,万一中途出了差错,中毒了该如何是好?”
楚夫人挑了挑眉,道:“方才还夸你聪慧,怎么这会儿就说起蠢话来了?楚珮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本尊这山谷里的一切东西,你都可以随意取用吗?你该不会连这里哪一种花草能解毒都不知道吧?”
江蓠明白了,可据她所知,这里的花草几乎没有一样不珍贵的,解毒的花草也有很多。但这种修炼方式,是不是太奢侈了?
她从沉了沉心,试探道:“晚辈有一事不明,不知能否向夫人请教?”
楚夫人道:“说吧,我看,这个问题你已经在心里头藏了好久了吧?”
江蓠赧然道:“晚辈不明白,夫人为何要传我阵法之道?晚辈虽然孤陋寡闻,却也能看得出来,这种传承极为珍贵。”
楚夫人扬了扬眉,傲然笑道:“本尊自己的传承,自然是想传给谁就传给谁,用得着顾忌别人的心思吗?
你与其顾忌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尽快完成本尊的要求。等做到这些后,本尊另有任务交给你。反正就凭着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连看个玉简都大伤元气,除了这个,你还能做什么?”
这话说得足够不客气,但其中的关切之意,江蓠也能听出来。她有点儿汗颜,道:“晚辈惭愧,多谢夫人考虑周全!”
楚夫人淡淡应了一声,说道:“记着,先看,然后再动手,有些事情急不得。”
江蓠一一应了下来,楚夫人点了点头,说是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便先行离开了。
江蓠留了下来,她不再去费心思猜测楚夫人的目的和身份了,也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散步一般,在高高低低的花木间转悠。
她放下了心事,什么都不想,就是单纯地欣赏这些花木,欣赏这让人心悦神怡的胜景。
若是走累了,便停下来,去树下休息一会儿,有时候甚至直接睡一会儿,等醒来了,体力恢复了,再四处转悠。
正午时分,楚珮寻了过来,再门外呼唤她的名字。江蓠如同来时一般,用同样的方法走出门去,就见楚珮微微惊讶道:“你是……自己走出来的?”
江蓠点了点头,说道:“楚夫人方才指点了我许多,包括进出这扇门的方法。”
楚珮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啊,对了,方才,夫人让我来转告你,说是你的那只小狐狸,应该已经醒了,让我带你去灵池一趟。”